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正是佛爷欲上时[启红]》作者:老滚儿 文案: 张大佛爷并不喜欢看戏,但却经常给二月红捧场,他去的目的有两个,他让别人知道,第一:瞧见没,台上那人是我张启山的兄弟!第二:瞧见没,台上那人是我张启山的爱人! 张副官恭敬地对正在更衣的二月红道:“二爷,佛爷让您再到他的房间一趟。” 二月红掀桌:“这淫賎至极的大丘八!看我不活剥了你的皮!” 【高亮注意】1.滚滚另外一个没签约号的文,搬过来放在一起。 2.1V1,HE。 3.多对CP,很有爱。 4.不喜勿喷。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民国旧影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启山,二月红 ┃ 配角:张日山,齐铁嘴,解九爷,陈皮 ┃ 其它:   ☆、启红   军阀混战,民生凋零,外敌虎视眈眈,各地也闻到了烽火硝烟的味儿,长沙城依旧一片繁荣景象。   “好!”   “精彩精彩!”   “红二爷不愧是名角儿啊!”   此起彼落的喝彩声充满整个戏院大堂,座无虚席,掌声不断,台上之人身穿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戏袍,头戴冠英,一瞥一笑,尤为风情。   “月色虽好,只是四野皆是悲愁之声,令人可惨。只因秦王无道,以致兵戈四起,群雄逐鹿,涂炭生灵,使那些无罪黎民,远别爹娘,抛妻弃子,怎地叫人不恨。正是千古英雄争何事,赢得沙场战俘寒……”   端的是清晰悦耳的嗓音,能把人的魂儿都给勾了去。   这高挑柔美的身段、这上了红妆的容貌,直教人无法移开视线,连坐在正位的军爷,都觉得台上的角儿眼角眉梢全都戏。   台上穿着戏袍的男人果然和平时不一样。   坐在台下的男人锋利的眉骨透着寒冷,可那双如鹰鸷般的双眸竟然闪过一丝复杂的讯息。   待谢幕之时,二月红才发现原本安静坐在正位上看他唱戏的男人已经不见的身影。在满堂喝彩之下离去,卸妆之后,在台上神采飞扬的二月红又恢复一贯的风轻云淡。   若说二月红穿上戏袍是另外一个人,颠倒众生,脱下戏袍后男子气概显露无疑。   熙熙攘攘的老街,小贩的吆喝声不断,雾气蒸腾的老面馒头散发出阵阵香味儿。   张启山和副官张日山换了身便装,跟着前方西装笔挺的两个人。待那两人走到想到拐角处,原本隐藏在高墙之上的张启山和副官纵身一跃,从背后袭击,那两人便摔趴在地。其中一人强撑着转过头看偷袭之人,被张副官刀手劈在后脖颈,那人两眼一黑便晕死过去。   张副官抬起地上其中一人的腿,卸去一只皮鞋,刺眼的纯白日式“脚趾袜”便落在两人的眼内。   “佛爷,您估计得没错,确实是日本人,”张副官道,“看来长沙城不是没有那一味药,而是全部被日本人买走了,目的就是不想我们买到药。”   张启山冷着脸不说话。   “佛爷,这日本人恐怕没那么收手,这次是药,下次就是人了。”   秋风穿过巷道,萧索寒冷。   须臾,张启山才道:“长沙城内没有药,你就派人到外省找,就算到北平也要寻着,必须赶在日本人之前将药拿到。”   “是,佛爷。”   “日本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就让他们狗咬狗吧。”   “佛爷英明。”张副官点头,将一指长的玉璧放置地上其中一人的口袋,随着佛爷一同离开。   又是一阵秋风刮过,巷道里只剩下地上躺着的两个穿着西装梳着油头的男人。   张启山和副官走出老街后,遇上亲信张东升。   张东升眉开眼笑地:“佛爷,红府来人说二爷让您和齐八爷今儿晚上到他那吃饭。”   “嗯。”张启山应了声,转头对张副官道,“收拾府里最上等的药材一同带去吧。”   “是,佛爷。”   走出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张启山复问道:“老八人在哪。”   “算卦咧!不灵不要钱!阴阳五行十卦九灵!”猪肉摊边上,戴着墨镜的算命人三不五时地吆喝,“阴宅阳宅,官运财运,姻缘吉时皆可算嘞!”   隔壁的猪肉的腥味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腻到鸡皮疙瘩直往外冒。   “瞎子,要是不准,一翻十,敢赌么?”此时,痞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翘着腿,一咧嘴,满口的大黄牙,“一个大洋,要是不准你得给我十个大洋。”   痞子便是瞧着这算命人白白嫩嫩,与平时街上皱巴巴老算命的相差太大,一时玩心肆起。   算命人犹豫了会儿,倒是没有应允下来,那痞子又道:“就你这神棍,招摇撞骗,屁都不会算,还想道天机?”   一个冷哼轻蔑至极。   算命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痞子一愣,随后恢复神色,要知道,一块大洋翻十倍便是十个大洋,这普通老百姓家能拿出十个大洋来也是极其不易,莫不是这神魂想抢想疯了?敢跟他赌?   痞子一脸狡猾,眼中尽是算计,一块大洋便丢在桌面上,眼角带着猥琐:“那你给本大爷算算什么时候财运到啊?”   反正便是对方算得准了,他这一块大洋还是他自个儿的。   算命人伸出手,眼瞧着要摸上对方的脸,此招为“摸骨”,骨相是也。但算命人却在离痞子坑坑洼洼的老脸一寸见方停下,并未真正触及那油腻不堪皮肉,隔空顺着骨线缓缓移动。   此刻,痞子脸上现出意思慌乱,只因算命人细长白皙的五指正在诡异地变幻,痞子心上开始似有巨石压着。   “啧啧啧……”痞子内心无比煎熬之时,算命人才道,“不简单啊,不简单呐!”   等了许久不见下半句,纯属在吊人胃口,痞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瞧着眼前比他还兴奋的算命人,一开口声音却嘶哑了:“你、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这个嘛,这个……”算命人故弄玄虚的模样令痞子极为来气,“大爷您的屁股离开这凳子之后啊,是天天不愁吃不愁住,定时定点有人管饭,银子嘛,压根就不用使。”   痞子皱眉:“这话我听着别扭,你能说明白点儿么?”   话音刚落,肩膀便被一直带着暗力的手压住。痞子抬头一看,撒腿便想跑!张副官暗中伸出长腿一绊,人便摔在湿冷的地上,结结实实一个狗吃-屎。   “哎哟哎哟……”痞子摸着磕出血的下颚可怜巴巴地仰视着两名高大的年轻军爷,“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小的知错了!大爷您大人有大量就放了小的吧,小的以后为您做牛做马!”   张启山睨了一眼地上之人,走到算命人的身边。   张副官蹲下身,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叫人犯悚:“说说你错哪儿了?”   痞子支支吾吾半天放不出个屁来,张副官拎着他的衣领犹如抽毛巾似的从地上将人提起:“强抢民女,扰乱治安,这罪名也够你坐半辈子牢了。”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张副官评述直白,却让痞子冷汗直冒,身子骨抖得快要散架,进到“里边”还未必有命出来!   惶恐地转过头看依旧淡定自若的算命人,痞子心想着真是一语成谶啊,算得真他娘的准!   人被带走后,算命人一摘墨镜,满脸不爽,朝面容依旧冷峻的张启山道:“佛爷,您还让不让我活啦?”   张启山开口道:“你这捉弄人的伎俩可真是屡试不爽呢?”   齐铁嘴闻言,先是一怔,低声道:“佛爷就别当真那么多人面前拆穿我成吗?怎么说我也是十算九灵呢!”   “那你算到自己什么时候不做这行么?”   齐铁嘴讪笑:“佛爷您就别开我玩笑了,一点儿都不好笑。佛爷,您是知道我平日从不给他人算命,只给买货的人算,可前几日我发现这痞子和日本人有交易,所以……”   “话不多说,我来是顺便跟你说一声,二爷让我们今晚去红府吃饭。”张启山说话一向简单明了,哪儿容得了齐铁嘴拒绝?只有点头的份。   日落西山,霓虹布城。   二月红穿过廊道,瞧了一眼庭院里散落着被秋风卷下的枯叶,便叫下人拿扫帚清理干净。   进到厨房便瞧见丫头忙碌的身影,不动声色地站在背后,帮丫头取下高挂于梁上的辣椒串,道:“这种活让梁婶来做就行了,你身体不舒服,别张罗了。”   丫头折过身,微微一笑:“我这儿不是想给你下碗面吗?你徒弟陈皮也说那味儿他想念得紧了。”   取过放在一旁的披风,二月红满眼疼惜:“来,回堂厅吧,厨房烟灰太大。”   “很快就好了,你先出去吧,等会儿佛爷他们来了没东家在厅堂迎接不好,是我们有失礼数。”丫头轻推二月红道厨房门边上,一颦一笑温柔婉约。   待二月红离开之后,丫头终究还是忍不住咳嗽,攀着门框,柳眉紧蹙,双眸满是哀戚之意。   看来这病,是越来越厉害了……   达到厅堂的二月红一眼便瞧见瘫坐在椅子上的齐铁嘴,坐没坐相:“我说你这身懒骨头,要不要我帮你全剔了?”   齐铁嘴叹了口气,一指旁边坐得挺直的张启山道:“还不是张大佛爷的好主意,说什么锻炼身体,今个儿就不坐车,没把我累死!”   二月红坐下来抖了抖长衫下摆,端起茶盏,挑眉道:“怎么,走着来的?”   “是啊,想着红府离老街也近,索性就走着来了,”张启山道,“我这不是为了提高国民体质么。”   “国民体质……”齐铁嘴装模作样地学张启山,正扮得高兴,被张副官犹如利刀的目光硬生止住,端起茶盏一口饮尽。   二月红看到齐铁嘴憋红的脸和张启山依旧冷如冰山的面孔摇了摇头,吹了吹烫热的茶汤,这才敢饮下一口。   “哎?今天解九爷怎么没来呢?二爷,你是不是忘记这号人物了?”齐铁嘴扫视了一遍也没寻着到目标,“上次说好的见面给我乾坤袋呢!莫不是怕我问他要东西拿不出来丢人吧?”   二月红放下茶盏,道:“九爷到北平办事,三天后才回来。”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开席吧,二爷,说实话,我已经饿得连屎都消化了。”齐铁嘴此话一出,众人无语,坐在一旁的张副官这次愣是死盯着他看了三分钟,这三分钟齐铁嘴是坐如针毡……   菜上齐后,刚好二月红的徒弟陈皮回来了,胡撸一把脸,却不想更脏,丫头让他去洗洗再过来一起吃饭。   端上来的还有丫头亲自下的面,但是只有两碗,一碗是给二月红的,另外一碗便是陈皮的。满桌子的好菜,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可偏偏有人却咬着筷子一脸委屈。   “二嫂,您这是偏心哪,二爷有面,我们没有!”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齐铁嘴。   张启山夹了一块翡翠丸子塞他嘴里:“那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   ☆、启红   佛爷让咱吃,咱不能不吃……齐铁嘴默默地嚼着翡翠丸子,感受到一旁来自张副官的目光,对,是鄙夷的目光,齐八爷为了掩饰脸上的不自然扶了一下黑框眼镜:“看着我干嘛呢?我脸上又没吃的。”   张副官一脸吞了苍蝇的神色,将视线从齐铁嘴脸上挪开,说:“我看到你吃东西像是在吃-屎……呼,说出来舒服多了,憋得慌。”   言罢,如释重负。   齐铁嘴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忍了:“好,好,我齐铁嘴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你一般计较。”   张副官哼笑一声也不再应话。   二月红和张启山看在眼里,张启山转过头不经意间与二月红四目相对,先是二月红移开视线,夹了筷素菜到丫头碗里。张大佛爷也夹了块香酥鸡放二月红碗里,齐铁嘴端起碗:“佛爷,还有这儿呐!”   张启山看向副官,却朝着齐铁嘴抬了抬下巴,张副官叹了口气,极不情愿地……勺了一大勺碎红辣椒问齐铁嘴:“还要不要啊?”   齐八爷悻悻地收回碗,这次总算老老实实吃饭了。   吃过饭后回到厅堂。夜风起,丫头从里屋拿出新买的长外套给二月红披上,道:“佛爷,八爷,张副官,你们和二爷慢慢聊,我先回房歇息去。”   二月红点了点头:“不用等我,夫人早些安睡。”   待丫头离开之后,看到二月红身上披着的崭新外衫,齐铁嘴便道:“哎!看来我又要给衣柜纳妾了!”   张启山知道齐铁嘴话痨的毛病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治得好的,想要图个清静,就必须与齐铁嘴保持五十米以上的安全距离。   张启山对二月红道:“二爷,我们到后院走走吧,消消食,今晚的饭菜太好吃不知觉间吃多了。”   二月红自是知晓张启山的用意,有些事还是越少人知道为妙。   深秋更深露重,二月红拢了拢身上的外衫与张启山一同前往后院。   明月如玉盘高挂于夜空之上,洒下的银光穿过院里层层叠叠繁茂的枝叶,地上浅影斑驳。   张启山摸着已有两人高的桃花树,感叹道:“许久不见,都长那么大一棵了。”   谁能想到当年被冰雪压弯了的小树苗而今年年花开满枝?也多亏了二月红平日里的悉心照料,像他这样的压根就没时间去打理,纵然这棵桃树是他和二月红发现的。   “是啊,时间匆匆如白驹过隙,半点不由人。”二月红抚摸着略微粗糙的树干,“就像身边的人,一日又一日,哪天睡觉醒来,人也不在了。”   拍了拍二月红的肩膀,过了良久,张启山才道:“日本人已经将药引茯苓全部买走,我已经让手下到外省去找,相信明天就能找到并带回来。”   “好,多谢佛爷。”   “你我二人之间还说什么谢不谢的。”张启山这一抬眼便似着了迷,月光下的二月红犹如凡尘中的一株白昙。   二月红脸部线条较为柔和,眉宇温润,长沙城哪个不说红二爷是个美男子,纵然戏院的大门已经关上大伙儿削尖了脑袋都想往里钻。   张启山许久没见过二月红的笑容,二月红的笑容,也只有对着丫头的时候才会舍得展颜。   回程的路上,张启山一直没说话,齐铁嘴继续嘚吧嘚吧地念叨个不停。   最终还是忍不住了,张启山道:“我说你整天神神叨叨地,不累么?”   “佛爷,你是不知道啊,说话能活跃大脑,防止老年痴呆,像你平时那么少话,都是憋在心里,不难受啊?”   “不难受。”张启山一锤定音。   “……好吧。”   坐在前面的张副官嘴角笑意渐浓。   回到张府,卸下装备,张副官道:“佛爷,我们的人已经找到药了,明儿就回来。”   折过身:“越快越好。”   “是。”   “佛爷,二嫂子的病,真的那么难治?”原本这话张副官是不想问的,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一开始他也以为二月红夫人的病只是一般的病,后来逐渐地发现病情的严重,那种咳嗽是要人命的,压根喘不上气,若不是有旁人在,丫头准会没命,其实说白了就是用药一直续着命。   “难治不难治,不是我们说了算。”张启山脱去大衣,坐在凳子上给自个儿倒了杯茶,一喝,还是凉的,也罢,张府里几乎都是大老爷们儿的,丫鬟虽然不少,可也没几个能像丫头对二月红那般尽心尽力的,毕竟可是夫妻,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过门的正妻。   “二嫂子可是个好人。”   张启山冷声道:“天意难违。”   张副官也不好再说什么,好人都逃不过生老病死,张启山这一句天意难违也说得很清楚,断不会为了个人而牺牲众人的性命。   一切都必须以大局着想。   “对了佛爷,上次我们进的那个山洞,里头的东西非同寻常,必须要二爷才能解,如今夫人那样,恐怕他是不愿去的。”张副官道。   “关乎国家大事,民族兴亡,也未必能由着他。”   “佛爷……要换做你,你愿意吗?若二爷……”   张启山一拍桌,茶水飞溅!   原本就不是冲动的人,今儿不知是怎的,脾气收都收不住?   张启山沉气道:“若有那一天,我也会选择国家。”   有些话,说得过早,反而是一把枷锁,能控制自己的双手双腿,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张副官离开后,张启山到浴室打算洗个热水澡,泡在热水里,雾气袅袅,张启山眉心照样是有化不开的愁云,仰着头瞧着顶上的横梁,二月红的脸就这么浮现出来了。   耳边还出现了幻听,听到了二月红叫了声:“佛爷。”   手一动,张启山便醒了,人还是仰躺在浴缸里,张启山连自个儿不知何时睡过去,捧起已经失去热度的温水洗了把脸,围了块浴巾跨出浴缸,套上长裤,颈上挂着条毛巾便走出浴室。   卧室落地窗没关上,一阵夜风吹进来,张大佛爷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药引茯苓第二日便到了长沙城,怕途中发生意外,张启山和张副官于城外十里等候,将药送到红府之后,大夫开始抓药熬药,半点不敢怠慢。   却不想一碗汤药喝下,丫头剧咳,当场便晕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二爷红了眼,站在庭院里来回踱步。   “二爷,大夫已经在看了,您别激动……”   齐铁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安慰吧,可此时二月红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平日里比谁都冷静的人,但是一旦扯上了丫头,他整个人都跟装了火药似的,近不得身,殃及周遭。   “告诉我!这茯苓里参了什么!”二月红揪住张启山的大衣,双目满是怒火。   “什么都没有,我验过货,没问题。”张启山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怒气上脑的男人。   “没问题!没问题那丫头为什么会这样!”着急逐渐变为盛怒,二月红此时也不顾旁人会如何看待,他只想问个明白。   二月红脸倒映在张启山漆黑的眸子里,昨夜还出现在他梦里面,想也是好笑:“如果人有什么差池,我张启山一命抵一命。”   “佛爷!”张副官情急之下喊了一声,但也是迟了。   话说出来犹如泼出去的水。大伙儿都知道佛爷的个性,说到做到,一言九鼎,他比谁都狂,却从不轻易许诺。   二月红颓然地松开手,看不到张启山眼中的隐忍,双眸毫无焦距地点点头,脚步有些不稳往屋里走,巧儿正想扶他,却被二月红推开。   齐铁嘴走到张启山身旁,道:“佛爷,二爷他并不是有意的。”   这当是缓和气氛的话,齐铁嘴原本也没有料到,却不想张启山回了句“我知道”。   看着丫头紧闭的眼帘,唇色泛白,二月红心疼难忍,执着丫头的手,良久良久。   “二爷对夫人用情至深,只怕夫人哪一天……唔!”张副官眼疾手快得捂住齐话痨的大嘴巴。   张副官在他耳畔低声道:“不想死得很难看的话你就继续说!”   热气喷在齐铁嘴耳朵里分外痒,他忍不住缩了缩肩膀,点了点头,张副官这才松开手,看了一眼面容冷峻的张大佛爷,感觉这秋天冷得掉渣了,这不是还没到冬天么……   这一天二月红一直守在丫头床边,不吃不喝,张启山站在庭院里,也是不吃不喝,连带张副官一样米粒未进,齐铁嘴扁着嘴,早已经饥肠辘辘,他今儿早就啃了个玉米馒头,到了红府之后也没吃过东西,肚子里的蛔虫都纷纷起兵造反,擂鼓声声。   叹了口气,齐铁嘴让丫鬟拿了些糕点茶水过来,放在石桌上,自个儿先塞了一块红豆糕进嘴里,端着盘子递到张启山眼皮底下,张启山眼珠子一动也没动,齐铁嘴摇了摇头,再走到张副官面前。   “吃么?”   张副官睨了他一眼,没应话。   “不吃饿死你!”抓起一块便堵在张副官的嘴巴上,被张副官一把推开手,齐铁嘴不悦之色溢于言表,“嘿!我说你这人,让你吃还嫌弃?”   张副官手快,也把一块红豆糕挤进他喋喋不休的嘴巴里:“吃你的去。”   “不吃就算了,我吃……”咕哝了几句,齐铁嘴拿着盘子刚走到屋门前,也没敢跨进去一步,瞧见二月红的背影一股悲伤涌上心头。   也罢也罢……   大夫离去之前,跟大伙儿说了,夫人如今身子已经承载不了茯苓的药性,才会这般难受,不曾想才过去那么短短几日,夫人的身体已经弱成这样,再如此下去,也是回天乏术。   二月红知道并不是张启山的错,却也没说什么,人一直陪在丫头身边,月上树梢了让陈皮送客。   张启山站着没动,齐铁嘴叫了一声“佛爷”之后,张启山看了一眼屋里的背对着他的二月红,这才迈开长腿。   第二日,张启山还未起床,卧室的门就被砸了得砰砰直响。   “佛爷!佛爷!解九爷有事找您!”   ☆、启红   平日里张启山断不会睡那么久,他原本就不是嗜睡之人,大概因昨儿彻夜未眠,今个才忘了起床。裸着上身打开门,原本一直往后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现在软软地落在额前,为平日看着冷厉的面孔平添了几分随和。   张副官瞧他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儿,也不敢废话:“佛爷,九爷在楼下大厅等您。”   “嗯,我这就下去。”   解九爷为下三门,经商,人脉广阔,人高大,鼻梁上载着一副金丝边框眼睛,斯文儒雅,毫无市侩之气。   正在喝着热茶,张启山便走过来了,依然是妥帖笔挺的束腰军装,黑发一丝不苟得往后梳去,露出饱满天庭,是天生王者之相。   “我听二爷说你前几日去了北平,可是有什么新发现?”张启山坐下来依靠着沙发,任由体内的懒虫钻进骨头里,这两日不知怎的,什么事儿都不上心。   除了一个二月红。   解九爷道:“这次去北平原本便是为了谈些生意上的事情,没想到让我打听到了个儿事。”   “九爷你说。”张启山让解九说下去。   “不知佛爷可听说过鹿活草?”   “鹿活草……”   瞧见张启山一时想不起来,解九便继续道:“青州刘炳,宋元嘉中。射一鹿。剖五脏,以此草塞之,蹶然而起。”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早些年有所耳闻,此物曾于宋墓中出现,后听说被富商买下,价值连城,此物当真如此神奇?”   解九点头:“这可不是传闻,多少人想要目睹,可见过的这世上也没有几个,却不想此物竟然在北平的新月饭店进行拍卖,价高者得,只怕也是个天价。”   张启山五指成拳:“给二爷夫人看病的神医让咱们找的不是这药?”   “正是此物,所以今早我到长沙城,家都没回便来找佛爷了。”   “二爷那边通知了么?”   解九犹豫了会儿,才说:“此事我觉得由佛爷出面说更为妥当,且不说佛爷的威望,二爷还是听佛爷的安排。”   “只怕不能如你所想的这般。”   解九见张启山脸色,便问:“二爷那,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夫人久病缠身,服下以茯苓为药引的汤药之后,病骤发,现已是卧床,至今未能清醒。”张启山瞧着桌面上精美的茶杯,“也不知何时才能下榻。”   解九爷叹了口气:“病来如山倒,二爷对夫人情深义重,恐怕也是日日守在夫人身侧吧,他们夫妻恩爱,一方有事另一方定是万分难受。”   张启山闻言也没接话。   是啊,夫妻同根,福祸同享,奈何未必能白头相守……   正当解九再想说什么,张启山道:“九爷,此事先不予二爷知晓,我去北平探一探再说。”   “佛爷,若想要进新月饭店,必须拿到邀请卡,否则,便算是您长了翅膀也未必能飞进去,那地方守卫森严堪比皇宫,”解九提醒道,“可我们手上并没有邀请函,你去的话,必须想办法拿到邀请函,否则去到北平也进不去。”   张启山点头:“那当真要好好计划计划了。”   “但是长沙城有一个人,他手上就有邀请函。”   “谁。”   “日本商会会长,佐藤新一。”   张启山瞳孔微敛:“日本人手上也有邀请函。”   “是的,钱嘛,谁也不嫌多,也不嫌脏,只要是能花的,又分是谁的?但是,佛爷,若你想拿邀请函,而且还是从日本人手上拿的,难度较大,后果你我都清楚,这一招棋走得险,佛爷必须三思。”   “救人要紧,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那邀请函佐藤一直带在身上,佛爷要是下定决心,那趁着这时间好好想,明日佐藤才出发,晚上还是有时间的,且佐藤一向喜爱中国文化,夜里经常去馨园听曲儿看戏。”   解九此话一出,张启山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条路:“九爷,你看我这样,能唱戏么?”   一米八几的高个儿,脖子以前全都是腿,目光锐利,谁见谁都怕,和台上唱戏的角儿相差也忒大了点儿吧?但是解九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只是识趣地:“……”   “要不,我给你摆个姿势瞧瞧?”言罢还真站起来了,张启山穿着束腰军装,蹬着长筒皮靴,拇指中指一合,倒也捻出一个别扭的兰花指,分外僵直的老腰还不知死活地扭转六十度,半是背对着解九回眸一笑……   “噗——”解九一口茶全喷出来了!   “佛爷、佛爷……你别扮了,太瘆人了,咱们能不能换一个?”解九拿出方巾擦嘴,“况且佐藤好男色,你男扮女装也没法近他身。”   “你怎么不早说。”张启山恢复原状,倒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长大佛爷这脸真是说变就变……解九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那是被张启山方才的举动吓出来的:“佛爷,你就画个妆就成,不用瞎折腾。”   “九爷,这招属于下招,”张启山一如既往的冷厉,道,“若是能拿到邀请函,我也认了。”   “让佛爷以身犯险,是解九无能……”   张启山一扬手,站在大厅门外守着的张副官便走进来:“佛爷。”   “今儿晚上咱们去会一会佐藤。”   张副官道:“佛爷说的是日本商会会长?”   “正是。”   “佛爷可是有计划了?”   张启山点点头,站起身两指灵巧地挑起放在一旁上的配枪极其灵巧把玩了一圈,插进腰带后,一本正经地戴上军帽:“走,去红府。”   “佛爷,这……”   张启山挑眉:“难不成还能赶我怎么着?”   红府依旧干净,庭院里也不再有落叶,因为二月红特别嘱咐一定要把每个角落都收拾干净,断不能有残败凋零的景象,枯萎的花草一并除去,种上四季常绿的植被,夫人醒后能瞧见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心情愉悦。   下人们都知道二爷对夫人用情至深,羡慕的羡慕,惋惜的惋惜,却也没敢有提及夫人病情半点,便是怕不小心传到二爷耳朵里,二爷心里更难受。   管好自己的嘴,管好自己的人,这便是红府现在的情况,所以当张大佛爷想要进红府,管家都犹豫了会儿,一是怕二爷困扰,二是怕得罪了佛爷。   也不知自家的主子想不想见佛爷。   张启山也不想多为难管家,便道:“劳烦你通传一声,说张启山来了。”   管家应着好,便小跑着去找二月红,张启山和张副官站在门边等候,不大一会儿听到了脚步声,两人抬头一看,二月红竟然也跟着出来了。   瞧着二月红略微舒展的眉心,张启山问:“夫人醒了?”   “醒了,能吃下东西,走远的还不行。”二月红一下说了三段,也免去了张启山下面要问的话。   “那便好。”   “佛爷,我们到堂厅谈吧。”二月红亲自出来迎接,那说明他并无心存芥蒂,怎么说是丫头身子虚弱,性温热都无法承受,这才病情加重,也怨不得张启山,再者,药引还是张启山找着的,也不想冤了这吕洞宾呢。   二月红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也想过派人赔礼到张府去,而后想想自个儿不亲自去也不妥当,若不是放心不下丫头,离不开红府,他今儿早就该带着礼物给张启山赔礼。   进到厅堂,二月红做了个手势,管家便点头走下去了。   不大一会儿香台案烛便呈了上来,装了一半水的金盆在张启山看来尤为刺眼。   只见二月红道:“佛爷来的正好,今日我想让佛爷给我做一回见证人。”   张副官看了一眼张启山,也没说话。   二月红竟然要为一个女人金盆洗手!置天下人不顾!   知道二月红接下来要说什么,张启山抬脚踹翻了金盆,水撒了一桌,湿了香烛,更溅湿了二月红的下摆。   二月红也没料到佛爷会突然发难,愣怔了会儿,才怒道:“张启山!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这句话是我问你才对!”张启山心里堵得慌,那一股滋味不知怎么去形容,总之教人难受至极。   二月红气急了,先出了手。他一心想保夫人周全,却更病入膏肓,自张启山给他那一枚戒指开始,丫头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他左右为难,夜夜在祠堂,秉明先灵,妄求得祖上庇佑,丫头去了病痛,直至今日金盆洗手也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取舍,可偏偏张启山还是不放过他。   踢坏了大厅的桌椅,碎了一地的瓷片,拳头无眼,招招带风。   张启山隔开二月红迎面而来的拳头,脚下压制二月红抬起的膝盖,却不想二月红一招闪蛇上身,翻身便压在张启山身上,手肘一顶,脊椎五寸之处,按理说张启山应该会无力倒地,可人却捉住二月红的手腕,往前一扔,二月红想扯住张启山的大衣,一时手滑没抓紧,人便直直甩了出去。   张启山见状,伸手想要把人捞回来,可也是来不及了,最终二月红还是摔在庭院的地上,心口一痛,喉口一甜,嘴角便见血了。   见此,张副官跑过去想要把人扶起来,二月红硬气,不让张副官近身,强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抹去嘴角的血迹,带着恨意的目光看向张启山,其实眼前看到的全是重影,摔落在地之时来不及用巧劲,磕到了肋骨,这才伤着。   管家张伯无意间经过大厅,只见一片狼藉,自家主子站在庭院里捂着心口,眉头紧蹙,大骇之余赶紧跑过去。   二月红直直看着张启山,冷着脸道了句:“送客!”   ☆、启红   “佛、佛爷,您这边请……”管家不敢直视张启山,恭敬地按照自家主子的吩咐把人顺顺利利地请出红府。   张启山也不想为难谁,这是他和二月红之间的事,祸不及旁人,张副官知道张启山的用意,应了一声管家,两人这才离去。   经过二月红身边之时,张启山隐约觉得有些东西开始出现了裂痕,正在往不限之地蔓延,越来越大,越来越广,直至密密麻麻一片,碎得不成样子。   穿过老街,踏着青石板走上石拱桥,攀扶着质地粗糙的桥栏,桥身斑驳的青苔已在入秋时风干,瞧着静静流淌的清水,张启山倍感无力。他和二月红怎么变成了见面就掐的地步?为了一个女人?   可那确实是个好女人啊……   深秋的风格外寒凉,穿城而过的河渠年代久远,怎么说也有老桥的陪伴,不会寂寞,可他张启山怎就是形单影只?   就连……张副官都有齐铁嘴吵吵嘴什么的,他却跟二月红真打起来了。   不是张启山想到了齐铁嘴,而是齐铁嘴从城东经过,一眼就认出张启山和张副官了,这不,正高高兴兴地走过来。   齐铁嘴笑嘻嘻地:“佛爷,今儿个怎么有空赏景了?”   张副官见佛爷没说话,便退了两步在齐铁嘴耳畔道:“佛爷心情不佳,你就别来扰他了。”   “佛爷怎么了?”齐铁嘴好奇心忒重,虽说佛爷整天都是一脸苦大仇深冷若寒冰的,可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是把自个儿锁在书房里,除非……是去了红府吃瘪了。   “你就别多问,该干嘛干嘛去。”张副官瞧了一眼依旧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张启山,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张副官还是有分寸的,一转头又见到齐铁嘴阴阴地笑着,一怔,“你笑什么?”   “让佛爷这样的,恐怕也只有二爷了吧?”张副官不应话,齐铁嘴笑得更是得意,“诶?我猜对了?莫非是真的?”   张副官巧妙地转移话题:“方才去了趟红府,二嫂已经醒了,能走能吃,佛爷现在是想怎么找药救二嫂”   “醒啦?真好真好,”齐铁嘴由衷的高兴,眉开眼笑地,两只酒窝特别明显,“一定是佛爷的圣光照到了二嫂。”   张副官翻了个白眼,这马屁拍得也太不切实际了,还圣光,真当佛爷是九天如来佛呢?要是佛爷真是如来佛,也不用站在桥上愁得老脸都皱了。   “嘿,我说张日山你对我翻什么白眼呢?真没礼貌!”齐铁嘴不悦,正想要再说什么,就被张副官抱了个满怀!   但是!   张副官把齐铁嘴上半身倒在老桥上,头朝下,身下便是冰冷的河水:“你再叽叽歪歪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去,和水里的鱼儿继续聊聊?”   齐铁嘴两只手全挂在张副官的脖子上哇哇大叫:“我错了我错了!壮士饶命壮士饶命啊!”   张副官这才把人放下来,待齐铁嘴双脚落地之后,道:“你有这个时间现在就去看看二嫂吧。”   顺便也去瞧一瞧二爷怎么样了,回来也跟咱说一说。当然,这是张副官的潜台词,没有明说,知道再见齐铁嘴的时候他也会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齐铁嘴抖了抖墨绿长衫,扬起骄傲的小头颅“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下石拱桥。还没能走两步,又跑回来拍了拍佛爷的肩膀,小声道:“佛爷,我先走啦,去红府。”   张启山是听进去了,点了点头:“去吧。”   随后瞥了一眼张副官,齐铁嘴再次“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往红府走去,张副官瞧着渐行渐远的齐铁嘴,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真是傻人。   “日山,咱们现在就去准备一下今夜里需要的东西。”张启山抬手看表,“还有时间,也足够了。”   张副官一回头又跟变了张脸似的,神色严肃:“是,佛爷。”   上了浓妆的张启山与平时是不一样的,可以说压根就瞧不出来这是张大佛爷,若不是自己在一旁看着整个过程,张副官都不大相信。   穿上简约戏服的张启山等会儿便要扮演小生,不是说佐藤新一好男色么,看我帅不死他?   “佛爷,你双眼带着精光,哦不,是凶光,能不能再柔和一些?”张副官在一旁指导。   “是么。”张启山对着镜子练习了几次,尽量让自个儿的眼神迷蒙些。   “对,就这样,佛爷,千万千万别目露凶光,见到佐藤的时候把他想象成一块叉烧就成。”张副官继续进行心理暗示和辅导,虽说自己也上了妆,但起码该收的都收了,只是佛爷平日里冷厉惯了,匆忙之间改也还算勉强。   穿过人声鼎沸的大堂,两人混在戏班里,戏班里头有解九爷安插的内应,都是为偷新月饭店的邀请函收拾手尾的武者,实力不可小觑。   “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来我保国臣,头戴金冠压双鬓,当年的铁甲又披上了身,帅字旗飘如云,斗大的穆字震乾坤,上写着浑天侯穆氏桂英,谁料想,我五十三岁又管三军哪……”   角儿一上场,开腔便惊人。佐藤新一端坐在正位上,认真欣赏着,连案上的糕点茶水都没碰。   张启山和张副官还未出场,站在帘子后方。张启山挑开布帘,从缝隙中看到端坐在正位上的佐藤新一,暗想这日本商会的会长竟然如此年轻,看年纪应是比他小一些,五官端正,一双桃花眼,细看还带着些媚气。   不会有诈吧?张启山暗想。   张副官朝他点了点头,意思是他确实就是日本商会的会长佐藤新一。   若说张副官又是怎么认识佐藤新一呢?那得从上个月说起,那一日他手下的一名士兵失踪了,一路追查,竟然查到了日本商会馆,当时出来迎接的正是佐藤新一,对方一口咬死说与他日本商会无关,但证据却是有的,只不过张副官也不想硬碰硬,索性潜入商会馆里头一把火烧了半个会馆,怎说也要给兄弟们出口恶气。   张日山原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别人敬他一尺,他便敬人一丈,若是惹到了张家军的头上,天王老子也不给面子!真当他吃素呢?   说是小生,其实张启山和张副官就是陪酒的,在台上唱的时候,声音并不是他们俩的,而是对口型,真正唱小生的在后台。   佐藤新一倒也听得入迷,微垂的眼帘似是沉浸在戏曲的故事里……   张副官依旧在台上,而张启山已经走下台。说是戏台,其实便是在房间里抬高了一点,听曲儿的坐在离戏台四五米开外的地方。   张启山虽不喜欢看戏,但也没少去给二月红捧场,戏里的小生是如何走路的他还是能记得住,此刻他走下台,佐藤新一却也没正眼瞧他。   正当张启山以为眼前这日本人要睡着的时候,他却睁开了眼,张启山刚想皱眉却硬生压了下去。   “太君,喝些酒吧。”张启山压着嗓子,让声音变得尖细一些。   佐藤新一抬眼,微笑着捏起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细细品味后才道:“好酒,好酒。”   看来这佐藤新一还真是喜欢中国的文化,连说中文都不带本国的口音。   连续给他倒了几杯,再几杯,再几杯,张启山也被灌了三杯下肚,过了不久,佐藤新一开始醉态明显,眼神变得迷蒙。   正当张启山要下手之时,佐藤新一拿去他的一只手伸进内衫里!更想不到的是佐藤新一倚在张启山颈窝,温热的气息混合着酒气喷在张启山脖子上,他个姥姥的,纯属诱惑人么?看来解九爷调查得确实很清楚,佐藤就是一兔儿爷!   如此说来,邀请函一定会在他身上。   张启山强忍着要揍人的冲动,顺着佐藤新一的意思,将手放进衣服内,触及到了男子的胸膛,烫热的肌肤惊得张启山浑身起鸡皮疙瘩。   睨了一眼佐藤,脸上莫名的红潮是怎么回事?   不对劲儿,这酒绝对有问题!莫不是……酒水中混了□□?细想,是九爷派人在酒里下了药?   正好,房内只有佐藤一人,所谓的保镖都是在门外守着的,此时不下手等待何时。   佐藤新一握着张启山的大掌在胸膛游移,双唇微张,吐出的气息是浓重的。   张副官在台上见此也知道哪儿出了问题,按理来说在这种形势严峻的场合中是不敢掉以轻心的,可瞧见佛爷一脸要杀人的表情,打心里觉得想笑。   张启山只能不断自我暗示怀里的人是二月红,是二月红,是二月红啊!   佐藤新一舒服地哼哼,抱住张启山的脑袋,仰起脸,他娘的,这不是在索吻么?   张启山此刻非常想拿鞋拍在厚颜无耻的日本人脸上。   暗地里朝张副官做了个手势,人便走过来了,因为张启山在佐藤新一的身侧摸到了类似邀请函的硬质纸片。   幸得长袖掩护,邀请函一直没露出来,从张启山的手中传到了张副官的手中,怀中的佐藤新一依然没有察觉。   原本该是心惊肉跳的过程,却无比顺畅,直至回到张府,张启山也还没反应过来,实在匪夷所思,如此重要的邀请函,竟然轻易得手了,总觉得这过程中出乎意料的顺利。   站在落地窗前,端详着手中的邀请函,新月饭店这几个描金大字映入眼帘,加上外框欧式的图案和那防伪的暗纹,张启山确定这是真的。   解九爷到的时候已是夜深,从张启山手里接过新月饭店的邀请函,并拿放大镜细细研究了一番,正如张启山所想,这确实是真正的邀请函。   “佛爷,明儿就要上北平了,让张副官先帮你收拾收拾,把该带上都带上,到了北平发电报给我。”   “你不跟我一同去么。”   “邀请函不见,日本商会肯定会派人来找我,若是这个时候我去北平,日本人定会起疑心。”解九爷正色道,“佛爷有张副官和齐八爷陪同,应无大碍。”   “行,那便这么决定了,带上齐铁嘴,偶尔还能给咱算上一卦,倒也好。”张启山点头道,“日山,你去把行李收拾好,明儿一早启程。”   “是,佛爷。”   所以,第二天天还没亮,齐八爷便被张副官从被窝里扯出来了,睡眼迷蒙的齐八爷还没回神呢,身上已经套好了衣服,连最喜爱的围巾都暖和地围在脖子上,迷迷糊糊便上了开往车站的军车。   张日山坐在副驾驶,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睡得天昏地暗的齐铁嘴,余光瞧见佛爷看向窗外的侧脸,叹了口气,这才转过脸去。   佛爷啊佛爷,您这样,啥时候是个头呢?   ☆、启红   上了开往北平最早的那列火车,张启山、齐铁嘴和张副官三人坐在同一包厢内。张大佛爷上了火车之后依旧没说话,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也不知那些景色有没有入张大佛爷的眼。   此时天才微亮,兴许是要下雨的原因,天色比平时更暗沉。   齐铁嘴靠在张副官身上睡得安稳。张副官习惯性坐得挺直,时不时把齐铁嘴的脑袋固定好,人这才不至于摔在地上,最后齐铁嘴不知不觉睡趴在张副官怀里了。   不知过了多久,火车发出呜鸣,把齐铁嘴吵醒。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齐八爷迷糊道:“这、我这是在哪儿呢?”   “火车上,要把你拉到北平去卖了。”张副官正色道。   拍了两下脑袋,齐铁嘴总算清醒些,低头一看自个儿身上的长衫,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你帮我换衣服?”   张副官睨他一眼:“怎么着,还委屈你了?”   “……”齐铁嘴抓了抓头发,不知道嘴里念念叨叨着什么。   张副官捕捉到什么“看光”两个词,也觉得这齐八爷甚是好笑。“你若是真觉得委屈了,我让佛爷给咱们做个见证,娶你过门便是,给个名分你,如何?”   齐铁嘴角直抽抽:“小心大爷我撕烂你的嘴!”   张副官见状,又道:“那你一个大男人的磨磨唧唧个什么劲儿,我又没把你怎么着,更何况还是你让我帮你穿的,说什么‘伺候爷更衣’之类的,你真当我是你家丫鬟?我都没说我吃亏,你倒是先嫌弃我了。”   齐铁嘴整理衣衫,故意咳了一声掩饰自个儿的尴尬:“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我是佩服你,我没嫌弃。”   难得对方说了句比较能入耳的话,但在张副官眼里,齐铁嘴就是在说反话。摇了摇头,张副官也不应话了,齐铁嘴拢了拢身上的长衫,围巾一甩,蜷缩在座位的角落假寐。   而后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往张启山身上瞅。   张启山也被他盯着看得浑身不自在,才道:“有话直说。”   “呃……佛爷,昨天我去看了二爷,厅堂那的桌子椅子都碎了……”齐铁嘴顿了顿,又继续道,“可我想着,在长沙城谁敢欺负到二爷头上呢?莫不是日本人吧?”   “二爷人怎么样。”张启山平静问道。   “人还好,看来是受了点伤,后来他自个儿先回房,我也就回去了。”齐铁嘴边回忆边道,“佛爷,你说以二爷的性格谁能跟他结仇呢?”   张启山想了会儿,又道:“二爷有没有说什么。”   “让我想想……”齐铁嘴扣了扣脑门,“二爷好像也没说什么。”   张大佛爷挑眉:“好像?”   “觉得二爷再跟我多说两句都难受到吐血……诶?说到这儿,我还记得进到堂厅庭院那的时候还有一滩血迹呢,莫不是二爷的吧?”齐铁嘴皱着眉头,见张启山没应话,转过头看张副官,复问,“真是二爷的?!”   张副官迟疑了会儿,终究没说出一个字。   齐铁嘴一拍双手,愤恨道:“要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我非宰了他不可!”   张启山陷入了沉思,昨儿这么对二月红,也不知道二月红现在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他眼睁睁看到二月红摔出去那一刻,他试图伸手去把人扯回来,可惜为时已晚,倒地后的二月红神色痛苦,便连看着他的眼神都是带着强烈的恨意。   二月红为了丫头金盆洗手,原本这是二月红的事,谁也干涉不了,可他上前阻挠,踢翻了金盆,把事情往自己压根就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若是能心平气和地与二月红坐下来好好谈谈,或许也不会走到这种拳脚相向的地步,并且亲手伤了二月红……   胡撸了一把脸,张启山看向窗外的目光更是纠结。   张副官看在眼里,也不好说些什么,怀里的齐铁嘴呼呼大睡,就没差有鼻涕泡了,有些人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心态,也未免不是好的。   三人于拍卖会前一天到达北平,把长衫换成了妥帖硬挺的西装之后,走在路上的三个高大英俊的男子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张启山坚决不穿和服,所以才备了西装。最不习惯的可以说是齐铁嘴了,怎说他从小到大穿的都是云龙盘扣长衫,吃的是中国米饭,嘴里念的是之乎者也乾坤八卦,这西装好看是好看,可齐铁嘴就是不习惯,难得的是连张大佛爷都开口夸他穿了这身西装之后看起来精神头特别足,心里就开始嘚瑟,感觉走在路上都自带光环了。   将邀请函递给新月饭店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抬头看了一眼张启山,便道:“佐藤先生,里面请。”   齐铁嘴把行李放在地上,倒在软乎的大床上道:“新月饭店果然名不虚传啊,你们瞧见没,方才门口那些人,黑压压一片全是穿着西装的保镖,整个新月饭店都被人墙包围起来了。”   在齐铁嘴说这话之前张副官已经合上了雕花繁复的房门,房间里头的装饰,一草一物,明眼人一瞧都知道是值钱的东西,单是茶几上那一套青花韵锦茶杯,普通百姓人家挣一辈子都挣不到那个钱。   新月饭店富丽堂皇,悬挂于顶端的大型水晶灯流光溢彩,一桌一椅都精美无比,连帷幔都是上等的蜀绣,地面光滑到能倒映出人影来。   齐铁嘴走在饭店大堂,好几次都差点滑倒,若不是张副官拎着,不知道都摔出多少个包来。   “你到北平连走路都不会了?”张副官忍不住调侃道。   “是这地板太滑,也不知道用什么料子。”齐铁嘴索性抓着张副官的手臂行走,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是新奇的。   “我说你这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走路要看前面。”张副官提醒。   齐铁嘴嘿嘿一笑,凑到张副官耳边说:“我看到了从我那出来的货了……”   张副官一怔,从长沙城九门出去的货流到北平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主要是货到了新月饭店,必然知道九门,怕就怕在,新月饭店有人认识他们,届时他们的假身份便会穿帮。再者,佐藤新一发现邀请函不见之后,不知下一步会如何,等会儿必须要给解九爷一个电报才妥当。   三人出了新月饭店之后,分工行事。张启山负责探查地形,看看新月饭店什么地方存在漏洞,齐铁嘴负责打探消息,拍卖会上都有哪些人来,且新月饭店背景等,张副官则是发电报给解九爷。   便是在齐铁嘴问得嘴巴都干的时候,正好旁边有个小店坐下来歇息。   小二便上来了:“客官,您乏了吧?要不要来点吃的?”   齐铁嘴正好也有些饿了,问道:“你这有什么吃的?”   “焦圈配豆汁,咱小店的招牌,咋样客官,来一份?”小二笑眯眯地回话。   “成,那就来一份吧!”齐铁嘴也懒得想吃什么喝什么了,便趁着这个空挡尝尝北平的小吃,也算不虚此行呢。   小二毛巾往肩上一甩:“好勒!客官您稍等!”   不大一会儿,炸得香脆的焦圈和颜色还算正常的豆汁上来了,瞧着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齐铁嘴想也没想,顺手拿起豆汁喝了一口。   “噗——”齐铁嘴全喷出来了!一张老脸堪比苦瓜,“这什么味儿啊!”   小二见状过来道:“客官是外地人吧?吃不惯咱北平的东西?”   齐铁嘴摆摆手,嘴里那味儿他真受不了:“你还是给我一小壶茶水吧……”   不然他真的快倒地不起了。   便是在他拿茶水漱口的一瞬间,一个异常熟悉的背影引起齐铁嘴的注意。他赶忙追了上去,可一眨眼,那人便消失在人群中再也不见,无迹可寻。   齐铁嘴把自个儿的眼睛摘下来擦了擦,再戴上,自言道:“莫不是我老眼昏花了?我明明看到了……”   肩膀被拍了一下,转过头,齐铁嘴的肩膀便耷拉下来:“原来是你啊!”   张副官一脸莫名其妙:“不然你以为还能有谁。”   “……”   回到新月饭店客房里,张启山神色一凛:“什么?你说你见到二爷?”   “我也不敢肯定,”齐铁嘴犹豫,“但看背影确实太像了。”   张启山皱眉:“你没追上去?”   “追了,但是人一眨眼便不见,你说奇怪不奇怪。”齐铁嘴一直在努力回想当时的情景,越想越觉得是二爷。   张副官道:“人有相像不足为奇。”   “不,”张启山肯定道,“二爷也来北平了。”   齐铁嘴想了想:“莫不是二爷也知道鹿活草一物?”   张启山点头:“应该是这样。”   “二爷来北平,没有邀请函也进不来呢,在外面候着有什么意义?”张副官话音刚落,张启山脚步匆忙地走出去。   “佛爷!佛爷你去哪儿?佛爷!”   无论齐铁嘴再身后如何喊,张启山也照样头都不回地离开。   暖黄的灯光让人昏昏欲睡,二月红躺在床上枕着手臂,手中还拿着丫头帮他缝制的荷包,他没有邀请函,他进不去,可是张启山却进去了,他也知道张启山的用意,来北平的目的也是为了拿鹿活草救丫头的命,可他确实拉不下这个脸来让张启山带他一起进入新月饭店。   想着想着,忍不住咳嗽,这是昨日摔伤之后便开始了,倒也无大碍,只是咳两下舒服许多。   门突然被打开,惊得二月红坐起身来,手中的暗器正要射出,定眼一瞧竟然是张启山!   二月红装作淡然:“你怎么找到这的。”   张启山笑道:“新月饭店附近只有一家客栈,且,唯有你会穿如此骚包的粉色长衫。”   “你!”二月红气结,一口气堵住了气管,再次咳嗽。   见状,张启山也不敢再说什么了,望进二月红黑润的双眸,道:“走吧,大伙儿都在新月饭店等着你呢。”   ☆、启红   张启山心里便想,自己都这么说了,二月红应该答应才是,但二月红却不应话。   “昨日我伤了你,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目光诚恳地看着二月红,这是张启山真心实意地跟二月红认错,二月红摔出去那一刻,他到现在还历历在目,若是实践能重来,他定不会使那一错招,再伤二月红半分。   二月红道:“好了,小伤不碍事,我在意的是你为何不将此事告知与我,你明知丫头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如果你真当我是兄弟,你不应该让我置身事外。”   “二爷,夫人现在最需要你在她身边,见到你估计她都觉得病都好了大半。再者,这次前来北平路程遥远,所需时间较多,且危险重重,待我把鹿活草带回长沙送到你手上,我张启山才安心。”一一解释,字字都是张大佛爷的真心话,丫头病情极重,若是在二月红离开长沙这段日子有个差池,张启山这一辈子都不能放下。   “丫头的病也不是这几日了,我是希望她能好起来,奈何老天爷见我二月红祖上罪孽深重,降灾于她,说到底都是我欠她的,可这鹿活草,便算是要了我的命我也要拿到。”   二月红眼中的执着和深情烙得张启山眼睛疼。   误以为张启山在担忧,二月红道:“丫头知道我来北平,你不必过于担心,她还让大家万事小心,平安归去。”   “好。”张启山点头,“二爷,去新月饭店吧,八爷等着你了。”   二月红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劳烦佛爷带路。”   北平的深秋甚是寒冷,空气也干燥,齐铁嘴坐在沙发上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揉着鼻子。   “穿那么多还染上风寒?你这是有多弱?”张副官嘴上虽然说得刻薄,但还是跟新月饭店的人要了一块毛毯,直接丢在齐铁嘴头上,“盖上吧,省得你成了病猫我还要照顾你。”   “谁、谁让你照顾,”将毛毯扒拉下来露出两只眼睛,齐铁嘴闷声道,“除非我嫌命长!”   张副官哼笑,不语。   齐铁嘴还是把毛毯裹在身上:“喂,难道你不觉得冷吗?”   “我不姓喂,我姓张,想你也是半个读书人,怎么记性那么差?要我说几遍才记得住?”   “我就是爱这么叫,你咬我啊!”齐铁嘴挑衅道。   “抱歉,我不喜欢口乞屎。”   此话一出,齐铁嘴一怔,随后也反应过来了,却不知如何接话。他大爷的,张副官说他是屎!没把齐铁嘴气得把毛毯扔回给张副官。   “哟,生气了?”张副官一副好整以暇的态度,目光毫不避讳地盯着齐铁嘴瞧。   齐八爷把围巾展开,围在自己身上:“大爷不稀罕你的东西!”   “啧啧啧……”张副官表面上一脸认真,“齐八爷真有骨气,张某佩服。”   “你少假惺惺,故作姿态。”   或许是齐铁嘴的不给面子,张副官脸色一下冷下来,走到齐铁嘴旁边,一手攀着沙发的靠背,俯下身,两人鼻尖快要碰上了,与齐铁嘴四目相对,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令齐铁嘴反射性地往后靠。   张副官的双眸一瞬也不瞬地看着齐铁嘴:“你觉得我哪里假惺惺故作姿态了?”   “……”齐铁嘴双眸闪过一丝慌乱。   “说啊!”张副官再次逼问。   最终齐铁嘴脚下一蹬,妄想逃离,却还是从沙发上摔下来,“砰”地一声,特别响亮,齐铁嘴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额头很疼。   齐铁嘴憋红了脸:“张日山!老子欠你什么了!哎哟喂,疼死了……”   叹了口气,张副官蹲下身来,拨掉齐铁嘴的手,自己的手却放在齐铁嘴的额头上轻揉:“你怕我做什么,我吃不了你。”   “谁知道……”齐铁嘴咕哝两声,自己从地上站起来,拍去身上的灰尘,揉着额头进浴室。   此时,房门被打开。   “你们看谁来了。”是张启山的声音,而他旁边站着的人正是二月红。   张副官朝二月红点头:“二爷。”   “嗯。”   齐铁嘴听到声音,从浴室走出来,高兴万分:“二爷,你来了!”   “你这是怎么弄的。”二月红指着齐铁嘴的额头。   齐铁嘴拿着热毛巾捂着:“没事没事,我在散瘀,看到某人我的心就结郁!”   张大佛爷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去自己的属下,张副官淡然地笑着,随后听见齐铁嘴念叨“也罢也罢……”便又回浴室去了。   二月红笑着摇了摇头,两人走到沙发坐下来,张副官把泡好的红茶倒入杯中,二月红眼尖,一眼便认出了这青花韵锦杯。   端着精致的茶杯细瞧,二月红道:“连这茶杯绝好的瓷器,看来这新月饭店确实不简单。”   “明日二爷你到大堂,所见之物都是价值连城的,这新月饭店的老板绝非一般贵胄。”齐铁嘴再次走出来,手上已经没了毛巾,“今个我打听到了新月饭店已有百年历史,老板姓尹,有一女,无子,其女名为尹新月,表面是做饭店,其实在北平拍卖价值连城之物都是在新月饭店举行,说是行里的规矩,便像是我们长沙城九门,出货必经其中一门,从新月饭店流出之物多数为天价,但大家还是趋之若鹜,一是新月饭店的名声,二是件件物品皆为稀世珍宝。但有个怪事,新月饭店的老板外人从未见过,甚至连新月饭店的内部人员都不知道新月饭店的老板长什么样子。”   张启山肯定道:“八爷,看来你今日是勤快了。”   “那当然了!佛爷交代的事能不办妥嘛?”齐铁嘴铁皮地朝张启山抛了个媚眼。   张启山依旧不苟言笑:“那你打听到还有哪些人收到邀请函。”   “这……小老百姓没什么人知道,佛爷,到时候见到人了再做分析吧。”齐铁嘴扶了一下黑框眼镜说道。   此时,二月红开了口:“佛爷,你们此次来是冒充佐藤新一道新月饭店参加拍卖会,明天是何情况,都有哪些人我们并不清楚,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便是参加拍卖会的人多是中国人,以现在的形势来看,我们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   张启山点了点头,认同道:“二爷说的没错,只怕到时候价钱会一直被抬高,而我们为了得到鹿活草就必须斗到底,只怕……”   “只怕佛爷的财产也会去了一半。”二月红接话,与张启山对视。   “钱是小事,救人是大事。”   “佛爷,”二月红拍了拍张启山的肩膀,“九爷和我说他安排好,若有需要,九门同心必然相助。我二月红谢过诸位……”   言罢,拱手道谢。   “二爷,你说这是什么话呢?”齐八爷把二月红的手裹在掌心里,瞧了会儿二月红,原本一脸正色,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却变成两汪泉水,“二爷……你真是个美男子啊,若我齐铁嘴是女的准嫁你!”   对于齐铁嘴突然又搭错线的脑子张启山已经习惯了,反倒是张副官咳了一声。   难得二月红笑了:“八爷,你这人啊……”   新月饭店安排的房间是一厅两房,刚好两个人睡一张床,齐八爷主动提出要和二爷一块儿睡,二爷也没意见。   张启山为了确保大家的安全,决定今夜守在客厅,张副官原本也想和张启山一起守着,被张启山拒绝了,让他去好好休息。   夜深人静之时,张启山椅靠在沙发上,他两个房间都看了一遍,三个人都已经入睡,巡视四周的墙壁有没有监视的洞孔,发现没什么异样,这才坐下来假寐,脑子却是清醒的。   有些细微的声响,张启山蓦然睁开眼,便见二月红拿着一条毛毯愣怔,不知是盖好还是不盖。张大佛爷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整个人跟泡在雾气蒸腾的温泉水里似的,浑身说不出的舒爽。   “佛爷,这夜里凉,我给你拿条毛毯。”二月红放下毛毯,也没转身回房,竟然坐在张启山身边。   “我以为你睡着了。”张启山抖了抖毛毯,盖在两人腿上。   “睡不着,”二月红无奈,“你是知道的,这种情况如何安睡。”   “明白。”   而后两人都不说话,各怀心思,客厅里陷入沉默的气氛当中。   “二爷不必须担心。”   “佛爷进房睡吧……”   两人同时一愣,却不想两人却在同一时间开口。   “你睡不着,我又如何能睡得着。”此话一出,连张启山都暗里骂自己蠢,赶紧又道,“我也是担心这鹿活草是否真如世人所说这般神奇。”   “佛爷,”二月红想了想,到没有接过张启山的话去说,“前些日子因为丫头的事情,心情不好,得罪了佛爷,佛爷千万别记仇啊!”   呵,他张启山岂会如此小心眼?大不了你二月红以身相许……当然这话只能胎死腹中。“二爷你这是哪里的话。”   果然这戏看多了,自己倒也演上了。   ……   聊着聊着,二月红眼皮子越来越沉,张启山索性也不说话了,渐渐地,二月红便睡了过去。   紧闭的薄唇,睫毛轻颤,合上的眼皮微动,不知做着怎样的美梦,是否梦到丫头痊愈了,还是梦到给丫头描眉?   张启山便是这么看了良久。眼前沉睡男子的全部柔情都给了他的夫人,倾尽所有只为与她长相厮守,无论张启山给他再多,他只会道“二月红谢过佛爷”,却从来看不见张启山眼中连自己都收不住的波澜。   左手撑着头,张启山不由自主地抬起右手,指尖快要碰到二月红的时候却骤然停住,悬在空中的手不知是要往想要达到的地方去,还是该收回……   最终,张启山将二月红落在眉上的发丝小心翼翼拨去,这眉眼,怎么瞧都搔人心。   二月红睡得沉了,身体渐渐往张启山这边靠过来,最终头也落在张启山的肩膀上,张启山抬起手穿过二月红的颈窝,让二月红枕着,黑亮的发丝异常柔软,连带二月红身上独特的气味都是如此好闻。   张大佛爷此刻觉得,他快疯了。   对,是乐疯的。   此时,张启山看到睡得迷迷糊糊的齐铁嘴上了个夜尿又回房睡了,只是,似乎是走进了张副官那个房间……   ☆、启红   怀里抱着二月红,张启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自个儿胸膛起伏过大,把二月红给弄醒了。知道怀里的人因为近些日子不能安睡,而今好不容易睡下了,自然是不敢扰了二月红的好梦。   被二月红枕着的手臂微微有些发麻,但张启山心里更麻,酥酥麻麻的那种感觉犹如虫噬,在他心窝子那块地方钻来钻去。手指落在二月红的发丝,轻轻地拨动,指尖感受着那微凉柔软的触感。   一低头,鼻尖便闻到二月红的味道,怀里的温热令张启山浑身都发热了。他许久没有如此亲近二月红,便算是以前倒斗,也不曾这番亲近过,谁知今夜二月红在他怀里安然入睡。   原本便不是满脑子花前月下之人,张启山此刻多想,多想时间在此刻停止,让他能牢牢记住二月红在他怀里安睡的模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挂着的钟表不停歇地走着,滴滴答答的响声在安静的秋夜里格外清晰。   紧闭的房门有些细微的声响,张启山瞳孔微敛,右手缓缓摸上插在腰间的配枪,而后只见一张类似于纸张的东西塞了进来,孤独地躺在地上。   接着外头再也没有动静,张启山耳朵极其灵敏,能捕捉到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甚至连外面的人走远都能知晓。   张启山看着那张纸条,再把目光移到二月红身上,想他这一动,二月红必定会醒,若还想入睡恐怕也不易,何必打搅二月红的觉头?   扫了一眼四周,视线最后落在右侧张副官放在椅子上的九节鞭,估量了长度,手执一头,九节鞭往纸条一甩而去,手腕翻转,便将纸条卷住后扯回,纸条与鞭子一同落在张启山手中,而怀中的二月红依然睡得踏实。   拿起纸条,只见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鹿活草,三点四楼一二零一。   四楼,一二零一房?现在他们住在二楼,四楼的话,不是属于不得靠近的?给他纸条的人是谁?背后是否有诈?   诸多疑问在张启山脑海里不断盘旋。   抬眼看挂钟,午夜两点,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必须在一个小时内分析,若这是个陷阱,只怕也护不了二月红和八爷回长沙。   但偏偏张启山不是别人,他当初可是单枪匹马应战,以一敌五十从日本人手上救下齐铁嘴,那些刀疤到现在都还挂在身上,他张启山若是胆小之辈,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所以这张纸条的主人,并不是熟人,但也绝不是帮他的,兴许是利用的想法多一些,谁会在中国人的地盘帮助他这个“日本人”呢。   张启山嘴角显出一抹冷笑。   将纸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帮二月红掖实毛毯,张启山一低头便听到了二月红轻微的呼吸声,喷洒在他胸膛的气息似乎能穿透衣物,达到肌肤。   时间,便让它慢些走吧。   凌晨三点,张启山抬眼看了下时钟,便又闭上眼假寐。   ……   带指针指向四点之时,张启山再次睁开眼,低头看了一眼还在安睡的二月红,张启山不忍心地缓缓抽回自己的手,这一动,二月红却醒了,张启山后悔不已。   “佛爷?”二月红估计也睡蒙了,竟然不记得他和佛爷聊着聊着睡着了。   “这里凉,还是回房睡吧。”张启山把毛毯盖在二月红身上,道。   兴许二月红是真累了,倒是点了点头,施施然地抱着毛毯回房间里,看见二月红进房后,张启山又坐了会儿,这才起身开门出去。   房门关上的声音令张副官一下子觉醒,把齐铁嘴跨在他身上的腿拿下来,顺带帮齐铁嘴盖好被褥,快速穿上衣衫跟了出去。   夜深人静,只有楼道里散发微亮的灯光。   张启山脚步尽量放轻,微不可闻,走至四楼,耳朵一动,便听到后方有声响,转头一看,张副官站在后方。   “佛爷。”   “你怎么来了。”他不叫张副官一同前来,便是怕如果这边有危险,起码二月红齐铁嘴也有个人照应着回长沙。   “佛爷单独行动不叫上日山,这不行呐。”张副官微笑道。   张启山沉吟片刻,也罢,人都来了,一起看看什么情况。“那你多留意留意。”   “是,佛爷。”   尽管两人已经把声音压到最低,但张启山还是听到有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偌大的新月饭店,夜里竟然连个巡视的人都没有,这安保措施也做得太糟糕了不是?   张启山便是要试探对方的耐性,没想到对方还真是一直候着,看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打定主意要他当替死鬼。   双手放在一二零一的大门上,刻意不推进去,张副官站在一旁神情严肃,瞧见张启山眉头骤起,他一下子就心里有数了。   后面还有个人!   张启山和张副官会心一笑,也没打开门,继续往前走去。   后方的脚步声登时乱了,带着些躁动,这下张启山倒也安心多了。女人的耐性总是比男人的要好的多,并且也只有女人才会在气急的时候跺脚。   果然,背后有个声音出现了:“你们站住!”   张启山回头,一眼便认出是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但也装作没看穿,迎上对方的目光,道:“你是在叫我们?”   “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吗?”假小子仰起头,可当仔细看清楚张启山之后,先是一愣,随后有些不敢正视张启山,“不然我在和鬼说话?”   张副官自然是知晓对方是女人,特别是看到张大佛爷后,那种无措便显在脸上,说俗点儿,那就叫羞赧。   只怕这女人,是对佛爷一见钟情了。   一切简单明了,能撤退巡防员,并且胆敢在深夜中游荡新月饭店,必定是新月饭店有说话权的人,所以眼前比他们还矮半个头的在新月饭店也是个吃得开的家伙。   穿着西装的假小子围着张启山和张副官转了一圈,上下打量,最后捏着下巴问:“你们是日本人,怎么说话一点日本口音都没有?   “若是说日语与你交谈,您是否又能听懂?”张副官不用张启山开口,回道。   假小子摸着自己的下巴点了点头,挑眉道:“那你说两句来听听?”   张启山定是不会说的,想他连和服都不想穿,又何况是说日语?索性,也不理那人,转身便要走。   “哎哎哎——”假小子拦在两人前面,“不说算了嘛,何必要生气呢?”   张启山沉气:“不知小兄弟找我有何事?”   “呃……这个、这个嘛……”吞吞吐吐,一双眼睛东瞧西瞧。   “那没什么事我们先回房了。”绕过人便要走。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那人站在他俩身边说道,张启山抬脚继续走,“我也知道你们不是日——唔!”   下一秒张副官便手快捂住了那人的嘴巴。   张启山皱眉,眸中掩不住的厉色:“你到底是谁。”   那人指了指被张副官捂住的嘴巴,张启山给了张副官一个眼神,手放开后,那人还笑眯眯地。   “我们以前见过啊,你不记得我了吗?”假小子指着自己,一脸期盼,“你真的不记得我啦?”   张启山想了想:“我……”   “嗯?”   “不记得。”   “……好吧,”假小子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一头长发落下来,长着一张精致的脸蛋的女人笑道,“记得了吗?”   “有点印象。”张启山也不想费脑子去回忆,一心只想回房间去。   “我去过长沙,还多亏你帮我打跑了那些二流子呐!”   张启山打抱不平的事做多了去了,便算是眼前这个女人多漂亮他也不会记得,毕竟在他张启山心里只有一个人。   “是你。”张启山假装记起来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为何要给我塞纸条?”   “因为我想让你帮我个忙。”女人倒是扭捏起来。   “抱歉,我可能无法帮到你。”张启山再次抬脚,女人再次拦在身前。   “不,你能的。”女人肯定道。   张启山睨了她一眼:“真的很抱歉。”   “你都没问是什么事儿呢你就说帮不了?!”张副官拦住那女人,让张启山先走,“喂!喂!”   待张启山下楼,张副官正色道:“小姐,请您自重。”   言罢便离开,气得尹新月踢了一旁的柱子,谁知道用力过猛疼的还是自个儿,她抱着脚在原地蹦跶,又气又恼。   “哎,看来那个冷酷的男人真是够拧的啊!得下点功夫才行!”尹新月自言自语,扶着墙慢慢地往自个儿房间走去……   合上门,张副官道:“佛爷,那女人认出咱们来了。”   张启山点头:“得想个法子才行。”   “为了避免暴露,佛爷,兴许也只有一条路走了。”   张启山过了良久才沉重地应了声。   张副官知道佛爷在想事情,也回到卧室去,齐铁嘴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一点儿也没察觉到张副官上了床。   张副官倚在床头,齐铁嘴一个翻身,半个人都趴在他身上了,还一直往他怀里拱,合着是因为暖和。轻轻地揉捏着齐铁嘴的耳珠,张副官陷入沉思。   另外一个房间内,张启山知道二月红睡眠浅,也不敢躺上床,搬了张椅子坐在二月红旁边,便这么一直瞧着,直到天际开始吐白。   二月红微微睁眼,朦胧中似乎有个人坐在床边,张启山见二月红揉了揉眼睛,道:“佛爷?你要不要上来睡会儿?”   ☆、启红   最后张启山还是放弃了“偷”这个念头,毕竟新月饭店守卫过于森严,若是自己有一丝偏差,甚至会连累到二月红和齐铁嘴,思及此,张启山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给二月红再次掖实被角。   却连张启山都没想到的是,二月红竟然握住他的手,连带他整个人都扯进了被窝里。两人靠在一起,二月红翻身面对还在震惊中的张启山。   “佛爷,您要是再不睡一觉,白日的拍卖会你就坐在那打盹了。”   看着二月红璀璨犹如星辰的眸子,张启山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正要碰到柔软的黑发,却硬生生改为拍了拍二月红的肩膀。“你睡吧,我也习惯了,之前在前线三天三夜没合眼是常有的事。”   二月红想了想,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缓缓覆上张启山的双眼:“佛爷,睡吧,还有些时间,养足了精神我们再战。”   感受到张启山的睫毛扫到了掌心,二月红过了好一阵子才放开手,张启山已经闭上眼睛入睡。男人锋利的眉骨透着担忧,眉头还皱着,忍不住用手轻轻抚平,或许是被人打扰了觉头,还在睡梦中的张启山握住了二月红的手,人是没醒的,二月红这才放下心来,任由张启山的大掌将他的手包裹着。   其实二月红知道张启山为了他做了许多,以前一起下斗,关系密切到同睡一张床,直至后来他和丫头成亲,与张启山的来往才渐渐少去,他也知道张启山的想法,家中有女眷也不想过多打扰,除非是有不得已的事情才会登门,所以一般都是在戏院见到张启山端坐在台下看他唱戏,有时候看一小段人便离开了,有时候从开场坐到散场,送他回家之后,便也独自回去,二月红便想着,佛爷如此体贴,怎就孤身只影了?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来,二月红闭上双眼一同睡下,这一晚上他醒来两次,不知是否还能再次入睡。   二月红的气息扫在张启山脸上,两人鼻息交错,近得不能再近了,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美好,仿佛回到二月红还未成亲之前的日子。   掌心里二月红的手还在,细细软软地,和他粗粝大不相同,平日在台下看他唱戏,二月红兰花指柔美纤细,下斗时候一招必中,不带半分犹豫,实乃刚柔并济。此刻二月红的手被他握着,真真实实,骨肉皆在,一种踏实感便停留在心头。   被窝因为二月红的体温又是如此暖和,张启山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时光如此美好,怎可辜负老天爷的一片美意……   第二日拍卖会于正午时分进行,张启山睡了几个时辰,一觉醒来脑子倒也清醒,二月红给他拧干了热毛巾擦脸,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阳光穿过窗帘照射在二月红身上竟有一层薄薄的光晕,张启山擦着脸又一边盯着二月红瞧,视线是一刻都不想挪开,若不是张副官敲门提醒,张启山还依旧沉浸在那美得虚幻的景致里。   二月红的笑,是对着丫头的时候最多,他张启山宁愿二月红没有后顾之忧,跟他一同再次下斗,便要拿到鹿活草治丫头的病。   张启山一跃而起,像是被打了鸡血似的,穿上西装整理衣冠,二月红却依旧穿着长袍,只因他实在不喜欢穿那束缚人的西装,觉得连抬手都不方便。   拍卖会上,前两回的物品都不是他想要的,待第三回真正的重头戏这才出场,鹿活草便在这三个锦盒之中,只是此处是属于盲拍,意思便是分不清楚这三个锦盒里面到底哪样是鹿活草,但这三个锦盒里面装着的都是绝世的药材,这钱倒也不是花得冤枉。   一个名叫彭三鞭的人一次又一次地跟他叫嚣,张启山足足点了三次天灯,直至那人站在对面的阁楼对他破口大骂,最终主持人还是一锤定音,将三味药材一同宣布给了“佐藤新一”,众人哗然,大多数都是不服的心理,堂堂大中国的绝世好药落入日本人之手,纷纷扼腕惋惜。   众人只看到“佐藤新一”表面上的风光,齐八爷在拍卖途中告诉张启山,他的大半家产已经散去,张启山点头,倒也不在乎这些,只要想到还在房里等他消息的二月红,便算是散尽家财那又如何,钱可以再赚,但是人却不会复生。   钱已经给了新月饭店的老板,但货却是明日才能拿到,张启山收到解九爷的电报,说是佐藤新一正在前往北平的路上,大概夜里便会到达北平,让张启山赶在佐藤新一来之前把药拿到手。   形势如此严峻,看来张启山也不得不采取最冒险的方法——自己去拿,他已经付了钱,东西便是他的,何来“偷”不是?   张启山让张副官先带着二月红和齐铁嘴到北平火车站等他,下午待人人都去吃饭的时候他再次潜入了最有可能存放鹿活草的地方,他劈晕两个看守大门的人,正当他在屋子里找到那三个装着药材的锦盒之时,门却被打开,张启山倒也不想出手伤人,想寻个地方藏觅,定眼一瞧竟是昨夜引他上来的假小子。   她来干什么?   随后只见她也在不停地翻找,似乎也是在找鹿活草,人越走越近,张启山正要退后一步,却踢倒了一旁的花瓶,乓啷一声,碎在了地上,假小子一愣,便看到他了,却傻傻地笑着。   “谁!谁在里面!”声音引来巡逻的保安。   假小子对张启山做了个别说话的手势,再指了指外面,只见那假小子打开门,说:“是我!怎么,有意见吗?是不是连我都想捉了?”   “小的、小的不敢……”保安低头道,“也不知道守着大门的阿寿阿富去哪儿了,小姐,你看到他们了吗?”   “本小姐哪儿有这闲工夫关心他们去哪里啊,你自己的人还看不住,走走走,别在我眼前晃悠,我看着心烦!”言罢,砰地关上门,朝着张启山比了个“OK”。   张启山从一旁走出来,两人翻找了一阵这才拿到那隐藏在深处的三个锦盒。   正要走出去,假小子在背后说:“你为了别人散尽家财,值得吗?”   “他不是别人,”张启山站定,微微侧过头,声音冷静倔强,“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噎得对方竟然说不出话来。   张启山猜出对方便是尹新月,道:“尹小姐大恩大德,我张某定会报答。”   “哎!”尹新月扯住张启山,“别走大门!走暗门!你还想不想离开了?”   张启山看着尹新月急切的目光皱眉。   “放心,我不会害你的,我还想你一同带我离开呢!”   “带你离开?”   “对啊!出去再细说,快跟我走!”尹新月走到一个青花瓷瓶边上,伸手一拧,瓶身转动之后,一道暗门快速打开,“走吧!”   两人从暗道离开,最后坐上了张副官事先准备好的车内,从后巷出发赶往北平火车站。   路上,张启山问张副官:“二爷八爷如何了。”   张副官道:“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佛爷您了。”   张启山点头,坐在旁边的尹新月好奇问张启山:“二爷,八爷,那你口中所说最重要的人是谁啊?”   张启山不应话,恨不得这车子能长了翅膀转眼间飞到火车站。   “我跟你说话呐,你好歹也应一句……”尹新月埋怨道,“还说什么要报答我之类的,出了新月饭店连话都不想跟我说了,果然男人的话不能信啊。”   张启山这次开口了,但却不是跟尹新月说的:“司机,麻烦您再开快点,我们赶时间!”   “这么急啊……”尹新月眼珠子一转,“莫不是赶着去见心上人?”   依旧冷着一张脸的张启山说:“尹小姐怎么想便怎么想吧。”   人潮拥挤,却还是在人海之中一眼认出了二月红,张启山快步走上去。   “佛爷,您没事吧?”二月红关切地问道。   “没事,先上车再说。”张启山心也急,只想赶紧离开北平,想也没想地,拉着二月红的手便上了火车。   张启山血气旺盛,坐下来之后才发现二月红的手冰凉得很。“冷不冷?”   “不冷。”二月红回答。   跟着上来的尹新月看在眼里,一抹狡黠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齐铁嘴看着尹新月道:“这位是……”   “哦,不好意思忘记自我介绍了,”尹新月笑道,“我本名尹寒,又因为是新月饭店的大小姐,所以别人都叫我尹新月,各位好汉请多多指教啊。”   说完竟然还双手抱拳,俨然是江湖中人的做派。   齐铁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什么指教啊,看你说的。”   “那你为何跟着我们。”张副官说道。   “诶,事先说好,我不是跟着你们,我只是正好想逃离,所以也才上了这火车罢了。”尹新月说得轻松,“其实吧,是我爹让我嫁给什么、西北彭三鞭,我不喜欢,三大五粗,满脸胡渣,脸上还有道疤,素质低不说了,言行举止粗鲁,让我尹新月嫁给他,我宁愿逃到天涯海角。”   “那、那你是逃婚啊!”齐铁嘴反应过来说道。   “是啊。”尹新月也胆大,嘿嘿一笑,“我这正差一个假夫君让我爹死心呢,要不你来当呗?”   齐铁嘴老脸一红,嗫喏道:“尹小姐你真是说笑了,我……”   张副官咳了一声,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想的话就赶紧决定。”   “……”齐铁嘴白了张副官一眼,“要你管。”   张启山笑着摇了摇头,暗地里把二月红的手握得紧了些。正在这时候,服务员把热茶送上,齐铁嘴正想倒茶,二月红道了句“我来吧”,接着张启山觉得掌心一空,二月红的手抽离了。   有热茶暖手,暖流进肚之后,人也跟着放松下来,齐铁嘴又开始犯困了,蜷缩在角落里打着盹儿。   尹新月手托腮盯着齐铁嘴看,只说了一句“真可爱”,张副官脸色立马就黑了。转头看着眉宇温润的二月红和目光犀利的张启山,啧啧了两声,站起身走出了包厢。   “佛爷,药拿到了是吗?”二月红终是问出心中最想问的话。   张启山点头:“嗯,拿到了。”   二月红脸上是掩不住的欢喜:“丫头有救了……”   张启山看在眼里,胸口那块地方却抽着疼。   ☆、启红   “尹小姐这么久还不见人回来,要不要去找找?”二月红说道。   齐铁嘴想了想:“对啊,去吃个饭都那么久,我得去瞧瞧。”   言罢齐铁嘴站起身来,张副官也一同站了起来,引得齐铁嘴嘿了一声:“干嘛呢?”   “我跟你一起去。”张副官脸上倒也没什么表情。   狐疑地睨了张副官一眼,齐铁嘴倒也没拒绝,张副官尾随齐铁嘴走出包厢。   二月红见状,道:“张副官对老八还真是上心。”   “嗯,”张启山应道,“只是老八神经比较粗,总是误会日山。”   “这日子总得是打打闹闹才好啊,瞧他俩一天不斗嘴就浑身不舒服。”二月红笑着摇摇头。   “确实如此。”   “哦,对了,回去之后万不可把北平的事全完与丫头说,不然她会担心。”   “明白。”张启山也一口应下来。   二月红给张启山添了些热茶:“那二月红谢过佛爷了。”   果然,还是这一句,张启山下意识地看向二月红,手也抬了起来,正要碰到二月红的脸,看到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带着些许疑惑,张启山到底还是放下了手。   “佛爷?”二月红喊了一句。   “没事,方才想事情走神了。”   二月红点头:“那佛爷喝些茶暖一暖吧。”   “好。”   过了会儿,齐铁嘴和张副官回来了。   “佛爷,二爷,找不见尹小姐人了呢,餐厅什么的我俩都找遍了,没见踪影,真是奇了怪了……”齐铁嘴一脸不明,“你说这人上哪儿去了,一个姑娘家的在外头多让人担心呐!”   “你这是在担心么?”张副官接过话,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着齐铁嘴。   “担、担心又如何……”齐铁嘴看到张副官的眼神一下子就怂了,心想这张日山是怎么的,老用这么吓人的眼神和表情来吓唬他,就没差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看着都有点瘆人啊……   张副官往包厢门口一指:“要不你再出去找,找不见人你就别回来了。”   “你这人,怎么老这样!我招你惹你了么?为何句句话都冲着我!”齐铁嘴拍桌而起。   二月红安抚道:“张副官也是提醒你而已,老八不必动气。”   张启山自然是知晓张副官的心思,十指交叠,撩起眼皮子对齐铁嘴说:“老八,张副官是怕你累着了,让你多休息休息,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   见两人都给台阶下,齐铁嘴佯装生气地缩回他的角落里,手也放进衣袖里不吭声,纵然知道张副官的目光还是在他身上,他也当做没看见。   二月红见两人不闹了,便道:“这尹小姐恐怕也不是我们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我看她的言行举止不似一般的大家闺秀,反而爽朗大气,俨然是江湖人的做派,依我看,尹小姐不仅仅是新月饭店的大小姐,还有另一个身份,不然也不会敢孤身一人随着咱们上了火车,继而消失。”   张启山认同道:“我觉得二爷说得对,之前我与她见了两次面,隐约之间倒也觉得人还不错,竟然还协助我拿鹿活草。”   “如此说来,真是不简单。”二月红看着张启山道。   张副官坐得端正:“只是某人一见到美女便失了魂。”   “我没有!张日山你别胡说八道!”齐铁嘴腾地坐起来。   张副官笑道:“我又没说你,急什么?”   “摆明就是指桑骂槐含沙射影!”   齐铁嘴气得张嘴就咬,对,还是咬脸,只是肉没咬到却糊了张副官一脸口水。   见齐铁嘴在做无用功,张副官淡定道:“八爷,您闹够了吗?”   “老八……”二月红无奈地叫了一声,齐铁嘴这才收口。   张副官擦着脸上齐铁嘴留下的口水:“八爷,我怀疑你是不是属狗的,还能乱咬人?”   “那也要看是对谁,也没见我咬佛爷、二爷啊,偏偏就咬你了,怎么样?不服啊?”齐铁嘴继续挑衅,谁知却被张副官的话噎得回不了。   “八爷,打是亲骂是爱,您这是又骂又咬地,莫不是喜欢上我了吧?”张副官笑得狡黠。   踹了一脚张副官齐铁嘴闷声不再说话了,否则越说越错,索性合上眼不去看,不大一会儿便睡着了。   二月红渐渐地也开始犯困,捏了捏眉心让自己清醒一些,却被张启山握住了手。   “二爷,如是困了便睡吧。”张启山拍拍自个儿结实的臂膀,“兄弟这儿让给你了。”   “佛爷不累吗?”二月红看着张启山道,“你都没怎么睡。”   “你睡吧。”   “嗯。”   须臾,张启山只觉得肩膀一沉,想也知道,是二月红靠上来了,毫无防备地倚在自个儿的肩膀上,看来也真是累了吧,在长沙的时候想必每夜都不能安睡吧,怕一觉醒来丫头人就去了。   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张启山陷入了沉思。   到了长沙站,将药交给了二爷,张启山便回了张府。   回到长沙后这几日张启山在家中处理事务,管家说红二爷和齐八爷、解九爷都来了,张启山搁下笔,走出书房下楼去。   二月红看似心情甚是好,那双眼睛蓄满了笑意。   “丫头吃了药,好些了没。”张启山喝着红茶问,入口微涩。   “确实好多了,人看起来也精神,连咳嗽都没了,佛爷那些药真是奇效。”二月红笑道。   解九爷说:“那明日我到二爷府上给夫人看一看。”   “那有劳九爷了。”二月红抱拳。   解九爷压下二月红的手:“二爷还跟我客气什么呢?”   “今天来我是想请大伙儿吃个饭的,今儿晚饭就到红府去吃吧?”二月红脸上依旧带着笑,在张启山看来是如此耀眼。   夜里见到丫头,脸色比之前要红润不少,二月红没让丫头下厨,一切都由厨娘去张罗。   杯盘狼藉,肴核既尽之后,丫头先回了房,齐八爷喝晕了倚在张副官身上,张启山让张副官先把齐铁嘴和解九爷送回去。   张启山和二月红两人在红府后园信步而行,眨眼间便入冬,夜里寒冷,张启山脱下暖和硬挺的军大衣给二月红披上。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那一棵桃树下。   二月红看着冬夜中依然挺拔的桃树对张启山道:“我和丫头说过,若是冬天过去了,院子里就多种几棵桃树,待花开满枝,她便能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看书。”   张启山心口一窒。终究,这一块地,也不止这一棵桃树占据了位置,自始至终,那棵桃树也不过是点缀之用,在二月红的心里,一棵和两棵、三棵毫无区别,只要丫头喜欢,二月红一样能种满园,那一棵便隐没在其中,渐渐地被二月红遗忘。   “佛爷?”见张启山没说话,二月红喊道。   张启山的手攀上了桃树的枝干,粗糙且冰冷。“二爷,你还记得当初咱们是如何把它弄回来的么。”   “记得,岂会不记得?”二月红也走上前来,抚着树干,似是在回想从前,“下一日雪正好停了,你和我一同到城外巡查,那时候你刚当上布防官长沙总指挥,看到了这被压弯的桃树苗子,不知怎的,心血来潮竟要弄回家去,后来却种在了红府后园。”   “嗯。”张启山应了声,也没再说话。   “佛爷,我一直没能问你,为何要当初一定要种在红府?”   他张启山能说那是因为每次你二月红逛个后园看到它便能想起他张启山么,能说你二月红悉心照料付出心血让它成长是想在让他在你心中占据一定位置么,还是坦白说他张启山心里有你呢?   但佛爷就是佛爷,说话从来都是认真的,认真到别人都会相信。“因为我懒。”   闻言,二月红倒也笑着摇了摇头:“佛爷啊,你真是……再这么懒下去,只怕连媳妇都娶不到了。”   “我不需要,”张启山的话让二月红一怔,“珍惜现在所拥有的,我已经满足。”   “……”   “哪像你这么好福气,娶到丫头那么好的妻子,我这孤家寡人的只有羡慕的份,没见我经常和老八来蹭饭么?”张启山说这话的时候连自个儿都觉得好笑。   “佛爷,要是你真觉得一个人吃饭寂寞了,便和老八一同过来吧?”   “得了,你就别打击我和老八了,看到你和丫头恩恩爱爱的,纯属找不快么。”   一提到丫头,二月红便也点了点头,拍了拍张启山的肩膀安慰道:“佛爷,缘分没来之时无法强求,若是缘分一到,你躲都躲不了。”   张启山望进二月红深邃的双眸:“那你告诉我,究竟是何时。”   冬夜寒冷萧索,连一丝虫鸣都听不到。   张启山泡在浴缸里,举起手,二月红那细软的手仿佛还在掌心,五指收拢,奈何抓到的都是空的。   闭上眼,张启山仿佛感觉到二月红正匍匐在他身上,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颈窝处,手能抚上二月红柔软的黑发,一低头,便吻上心心念念的唇。   手往下探去,张启山狠狠地发泄一通,甚至最后躺在床上的时候心中的烦闷都未能散去。      ☆、启红   “八爷,您来得正好。”张府的管家看到齐铁嘴来了,像是看到救星一样。   “怎么了?”齐铁嘴也不过是来串串门的,一来就看到周叔担忧又无可奈的老脸。   “今早佛爷从红府那回来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出来,这饭也不吃水也不喝……”   齐铁嘴一怔,想着从早上开始,现在都下午了,张大佛爷都没出门儿?这真是怪事了,平日里要么去巡城,要么就是到矿山那边去转悠,今儿是怎么的了?   “周叔,劳烦您带我上去看看。”   管家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八爷随我来。”   上了二楼,齐铁嘴让周叔先退下,敲了敲书房的门:“佛爷,佛爷你在里面吗?”   过了会儿还没见人应,齐铁嘴握住把手放下一拉,书房的大门便开了,朝里面瞄了两眼,看到张启山坐在书桌后面不知道看着什么东西入了神。   “佛爷?是我,老八啊!”齐铁嘴也不敢直接走进去,因为平日里书房都是禁地,张启山很多机密文件都是放在书房里,若是没有经过张启山的同意踏进书房半步,便要受军法处置。   当然,这并不是张启山跟他说的,而是该死的老是欺负他的张日山告诉他的,话说回来,今儿个怎么没见人影呢?   张启山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齐铁嘴,道:“进来吧。”   得到了佛爷批准,齐铁嘴这才合上书房的门,笑嘻嘻地走到张启山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佛爷,你今早去红府了?”   “嗯。”难得张启山应一声,要在平日里张启山一般都是用不说话的。   “是去看丫头?”齐铁嘴问,“昨儿晚上不是去看过了嘛?”   张启山道:“是丫头让我去的。”   “啊?她让你去?是身体有哪儿不舒服?”   张启山将一封信和一块玉佩往齐铁嘴面前推,齐铁嘴拿起那一枚玉佩,抬头看张启山:“佛爷,这不是二爷送给丫头的定情信物吗,怎么会在你这儿?”   “你看看那封信。”张启山朝桌面的信封抬了抬下巴,示意齐铁嘴拆开,那封信张启山他已经看过,字字都还在脑海里翻涌,到现在他的脑袋还涨着。   齐铁嘴拿出信纸,抖开,一目十行,越是看到最后脸色越是难看,最后不敢相信地看着张启山:“佛、佛爷,这可是遗书啊……”   “对。”   “可是,这,到时候二爷定会恨死你,”齐铁嘴连呼吸都不畅快,“甚至会杀了你的,佛爷!”   张启山没应话。   “佛爷,请三思。”   “不用,我相信二爷。”张启山道,“九爷那还有一封信,到时候是给二爷的,所以我不会有危险,你放心好了。”   齐铁嘴把信叠好,嗫喏道:“放心,这叫我如何放心得下,看了这信以后,我每天晚上都会睡不着,佛爷,你害死我了。”   张启山闻言,挑眉道:“若是你真无法入睡,那我便派日山去陪你吧,这下总能睡得着了吧。”   齐铁嘴赶忙摆手:“别别别,佛爷,这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难不成我还要哭?”   “佛爷……”   张启山打断齐铁嘴的话:“好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此事我自有打算。”   齐铁嘴沉默,过了良久才道:“没想到丫头的病如此严重,连鹿活草那三味药都治不好,昨夜看了丫头的气色倒比以前好,却不想身体是如此羸弱。”   “药有三分毒,副作用已经很明显,再吃下去也是没用的,丫头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做的决定,如此情深义重,我们怎能不帮。”张启山拿起桌面上的玉佩,回想起今早丫头和他说的那一番话。   “佛爷,若是我去了之后,二爷便由您来照顾了,我知道佛爷您一直放心不下二爷,怕他随我去了,若是二爷冲动,你便拿出这玉佩,他定会知道您的一番苦心。且,再有适合之人,将这玉佩交给对方吧,让她代替我照顾好二爷。若是没有那个人,那还请佛爷您……丫头恳请佛爷您照顾二爷一辈子吧。”   当然这些话是不可能对齐铁嘴说,这玉佩交到了他的手上,连带那一封信,重如千斤,丫头入瀚海般的深情已经将张启山席卷淹没,他没理由不接,也无法拒绝。   “佛爷,若是丫头去了,二爷会不会也……”齐铁嘴从衣兜里摸出龟壳,“不行,我得算一卦。”   一只大掌摁住了龟壳,齐铁嘴抬头,只见张启山目光决绝:“不许算。”   “佛爷……”齐铁嘴看到了张启山眼中的隐忍。   张启山不想看卦象,他只要二月红活着。他将手收回,道:“二爷绝对不能有事。”   其实是他张启山不敢!他知道二月红对丫头用情至深,他心里也怕二月红因为丫头的离开一蹶不振,也追随而去!   “哎,佛爷,若是命数如此,咱们也只能认了。”   “你闭嘴!”张启山怒斥,双眼发红,死死盯着齐铁嘴。   突出其来的暴怒吓到了齐铁嘴,看着张大佛爷一脸要吃人的模样,拧巴道:“佛、佛爷你别吓我啊……”   此时张副官在外面听到声音,开门进来,就看到青筋暴凸的张启山目眦欲裂地瞪着齐铁嘴,暗想应该是齐铁嘴说错了,赶紧把齐铁嘴拉出门外。   “佛爷他最近心情不好,你就别扰他了。”张副官好心提醒道,试图安抚还在惊吓中没回过神的齐铁嘴。   迷茫地看着张副官,齐铁嘴手有些哆嗦:“刚才佛爷好像是要打我呢……”   “那是你自个儿找抽的,怨不得谁。”张副官揽着齐铁嘴的腰,在背部从上往下的摩挲,像是给炸了毛的宠物顺顺毛似的。   “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齐铁嘴疑惑,“佛爷从来不这样的。”   “你知道二爷在佛爷心里有多重要,所以以后别乱说,知道吗?”张副官轻声安抚着齐铁嘴,一边往楼下大厅走去。   齐铁嘴懵然地点点头,张副官给他倒了杯红茶暖手。   捏着齐铁嘴的耳珠,张副官道:“缓一缓,等佛爷气消了,你给他道歉去,佛爷不会责怪你。”   “……好吧。”齐铁嘴正在愣神,完全没有察觉到张副官的举动。   张副官觉得齐铁嘴肥厚的耳垂手感甚好,靠近道:“我送你回去吧,回去睡一觉,什么事都没了。”   齐铁嘴点点头,双手捧着茶杯,只觉得耳垂异样,身子一凛,怒道:“你干嘛!”   “安慰你。”张副官脸不红气不喘地回道。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齐铁嘴打掉张副官的手,把茶杯塞到张副官手里,站起身来就往大门走去。   “我送你吧?”张副官追上去。   “不需要。”齐铁嘴一口回绝。   送走齐铁嘴之后,张副官回到书房,看到张启山依旧是冷着一张脸,叹了口气,道:“佛爷,您刚才……”   “我刚才冲动了,我会去跟老八道歉。”   张副官沉气,也没说什么。   时间又过去两日。   天空阴霾,似乎预示着什么事情将要发生,沉闷压抑,冬日原本就寒冷,现在街上更没什么人走动。   二月红把虚弱的丫头带到张府大门,只见大门紧闭,无论二月红怎么捶打,里面都没人出来给他开门。   一声惊雷乍起,丫头虚弱地喊了一声二爷。   “丫头,你等等,很快有人出来开门了。”二月红转过头去,继续拍门,结实的雕花铜门被拍得嘭嘭直响,却依旧固若金汤。   “佛爷!二月红求见!”   这是二月红喊的第一声,平日张府大门都是开着的,有士兵把守,今日却大门紧闭,一个人影都没见着。二月红不禁疑惑,佛爷今日为何这般……   看了一眼虚弱的丫头,二月红再次喊道:“佛爷!二月红前来求见!把门开开!”   还不见人,此刻,二月红终于明白了——是张启山不愿意见他。   那又是为什么?丫头已经病得如此重了,佛爷却把药拿回去,今日来拿药闭门不见,不是纯属要丫头死吗?   佛爷,你是想让他二月红一起死吗?!   “佛爷!二月红前来求药!请佛爷开门!”   闷了一天的雷雨终于下了,噼里啪啦往二月红身上砸,丫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气若游丝,喊了几声二爷却微不可闻,连雨势都盖过了她的声音。   雨越下越大,还是不见张家来人,二月红全身湿透,不顾拍疼了的手掌:“佛爷!佛爷!佛爷您开门啊!佛爷二月红来求药!!!”   坐在大厅的张启山听到二月红的呼喊,站起身来,张副官在一旁道:“佛爷,二爷带着夫人……”   但话也说不下去。   雨水冰冷至极,二月红嘴唇开始泛白,一扯下摆,双膝一弯便诡在了地上,音落复起,声声扣人心弦如杜鹃啼血——   “佛爷!二月红求药!”   “佛爷!二月红求药!”   “佛爷!二月红求药!”   “佛爷!二月红求药!”   ……   那凄厉的喊声抓疼了张启山的心,最终决定走出去,站在院子里,张启山隔着大门朝二月红喊到:“二爷,你回去吧,药我是不会给你的。”   丫头捂着胸口,被雨淋湿了全身,听到张启山的声音心如刀绞,热泪合着冰冷的雨水流淌在脸上……   二月红见张启山出来了,跪着上前两步,眼眶湿润:“佛爷!佛爷!丫头在等药吃呢!佛爷求求你把药给我吧!!!”   张副官站在一旁,管家将雨伞递了上来,但又看到二爷那般,这伞也到不了张启山的头顶。   “二爷,我不能对不起给我药的人,她重情重义,心胸旷阔,为了你好,还是回去吧!”张启山站在雨中,看着二月红被大雨砸得快睁不开眼,心疼难忍。   二月红终于控制不住攀着张家的雕花铜门,声如泣血:“佛爷!佛爷我求求你,求求你开门啊佛爷,佛爷丫头不行了……”   张启山心疼至极,如鲠在喉,正要迈开步子,被张副官叫了一句佛爷冷静下来,转身进到屋里去,留下还在门外拍打铜门濒临崩溃的二月红。   看着张启山离开,二月红张着嘴,眼泪混着雨水看向丫头,那一刻,二月红甚是无助,连张启山都不帮他,他还能指望谁?!   “二爷,不要药了,我们回家好不好……”丫头哭着说道。   二月红点点头,抱起丫头,淋着大雨一步一步往红府走去……   在二月红看不见的地方,张启山在后面跟着,一直跟到了红府。   一场雨,三个人。   一个心如刀绞,一个心如死灰,一个心有遗憾。   当天晚上,丫头在二月红怀里离世,整个红府都死一般的寂静。张启山背靠着红府外的高墙,缓缓跌坐在地上,内心无比挣扎,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脑海里全都是二月红抱着丫头离开的身影,如此凄凉,如此悲哀,也如此地绝望。   “佛爷,”丫头跪在地上,被张启山扶起来,“二爷劳烦您照顾了,只有这样二爷才会继续活下去。”   想起丫头生前的话,张启山再次站起来,扶着高墙往家的方向脚步不稳地行走,最后隐入夜色之中。   ☆、启红   张启山正坐在大厅里想事情,脑海还是那一场大雨中二月红抱着也有离开的情景,连张副官跟他说了日本人的近况都听不进耳朵里,他脑子里……装的全部都是二月红。   管家匆忙进来,急声道:“佛爷!二、二爷冲进来了,手里还有一把剑!”   张副官立即站起来,张启山却依旧坐在椅子上。“佛爷,您要不要先回房去?”   “不用。”张启山冷声道。   “佛爷,二爷现在是非常时期,只怕已经是没有了理智,佛爷您再想跟二爷好好谈恐怕也不行。”张副官提醒道。   “我明白,你不用担心,别和老八一样。”   张副官心里直叹气,心里暗想:能不一样吗,二月红是多爱丫头,众人皆知,佛爷不给药,让二月红眼睁睁看着丫头死在自己的怀里,二月红现在有多恨你难道不知道?何必冒这个险呢?   “张启山!”   声音刚落,二月红人就出现在大厅里,一身白袍,手里的太阿剑寒光凛凛。   从容地站起来,张启山一身束腰军装妥帖笔挺,长腿一跨,一步步向二月红走去。“二爷,你来了。”   二月红不再废话,举起太阿,众人登时慌了,下一刻剑身重重地刺进张启山的肩膀!   “我要让你去给丫头陪葬!!!”二月红怒目,那一双漆黑的眼眸已被狂乱的愤怒淹没,一丝清明的寻不到。   张启山吃痛,一把抓住剑身,却依旧直直站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看二月红,但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二爷!你疯了吗!!!”张副官冲上来,看着张启山已经染出血迹的绿色军装,这种情况他也不能拔枪对着二月红啊!   管家想上前被张启山一个眼神瞪地不敢多说,只能心痛地站在一旁,什么事都做不了。   张启山目光坚定地看着二月红,竟然顶着太阿剑上前一步,剑身再次没入三分,而张启山感觉不到疼似的。“二爷,你当真要杀了我吗?”   血晕染开来,插在张启山肩膀上的剑身入体已有很长的一段,怕再前进一些,张启山的肩膀就要被穿透。   “二爷!夫人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样!”张副官吼道,手摁在张启山伤口附近,“其实二爷你也看到夫人是什么一个情况了!那些药根本就治不好夫人!”   “日山!你住口!”张启山冷声喝到。   二月红看着张启山渐渐失去血色的唇,似乎看到丫头站在一旁神色哀伤地摇摇头,手一抖,便不由自主地拔出利剑,绝望无助地看着周围的人,魂似是被抽去,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外。   “跟上去。”张启山对管家道。   待二月红离开后,张启山再也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捂着伤口,伤口下来几寸便是心脏的位置,二月红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这一剑若是二月红真是要他张启山的命,断不会如此留情。   “快叫医生!快叫医生!!!”   张副官朝旁边的人吼道,众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打热水的打热水,打电话的打电话。   任由张副官扶到椅子上坐着,张启山皱眉,他纵横沙场的时候,身上最多背负了十几刀,也从未像今日二月红给他这一剑来得那么重,这种疼到骨子的感觉,足够张启山记一辈子,乃至生生世世,他都不会忘记他曾经给二月红的伤害。   想必二月红是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了吧……   张启山自嘲地笑着。   医生来了之后,看到张启山满头冷汗,目光却依旧犀利,暗想这张大佛爷果然硬气。   一通处理再收拾手尾之后,张启山躺在床上,伤口处的绷带还是染血的,看来这一剑,刺得也够深了。   张副官不想打扰张启山,合上卧室的门,知道此时的佛爷想一个人静一静。   到了楼下,齐铁嘴就赶过来了。   “佛爷!佛爷!”   张副官说:“喊什么,佛爷在楼上休息,不便打扰。”   齐铁嘴捂住嘴巴:“我一收到消息立刻就赶来了,佛爷他……伤得重不重。”   张副官点头,齐铁嘴愤懑中带着无奈,在大厅里踱来踱去:“二爷怎能如此冲动呢!夫人的死谁也不愿意的,又何必再伤了佛爷!”   “好了好了,你别急……”一手安抚着齐铁嘴,张副官道,“现在佛爷只是受伤,没有生命危险。”   “唉,等佛爷心情好点儿了我再上去看他吧。”而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二爷应该没什么事吧。”   ……   夜夜笙歌,酒肉穿肠,二月红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留恋在烟花之地,把自己淹没在酒水之中,美人卧膝,直至酩酊大醉。   齐八爷多次到销金窟,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过了两日,张启山觉得无大碍之后,带伤到红府,此时二月红却因为宿醉而躺在堂厅的椅子上,管家叫不醒二月红,张启山走进来看到一身酒气的二月红满眼怜惜。   管家不得不去把湿了水的冷毛巾给二月红擦脸,二月红被人扰了觉头,眉头紧皱,这才睁开了布满血丝的双眼。   “唔……”二月红捂着头,头痛得快要炸裂一样,待双眼聚焦之后,才看清来人。   正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张启山。   “二爷。”张启山叫了一声。   二月红扶着椅子把手站起来,只因头昏眼花,身形一歪,张启山和管家一同上前扶住。   一挥手便打去张启山的手,像是怕沾到瘟疫病毒一样:“别碰我!”   二月红内心异常煎熬,他刺伤了张启山那是事实,心里那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滋味自看到张启山起便开始涌现。   “二爷,你喝多了。”   “那也不关你的事!”二月红抱着头,跌跌撞撞地往后园走,他只是想逃离,他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说。   “二爷!”   张启山紧随其后,奈何二月红拧,依然不让张启山靠近,而管家被张副官拦下,意思就是佛爷和二爷的事情外人也不便插手,让他们两人去谈更为妥当。   “你别跟着我!”   二月红一路走着,白袍也沾染了不少灰尘,经过柴房之时,顺手便拿了一把斧头。   张启山心中暗想,二月红莫不是要把他大卸八块吧?当真如此……恨他吗?   但张启山并没有躲避,二月红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直至到了后院,到达那棵两人亲手合种的桃树下,二月红神色痛苦地看着张启山。   二月红挥起斧头,当着张启山的面,砍向桃树!   “二爷!”张启山喊了一声。   “张启山,我告诉你,这辈子我是生是死,都用不着你来管!”二月红拔出嵌入树干的斧头,再次砍入!   “……”张启山看着被劈坏、裂了一道狰狞大口的桃木,痛苦难当。   “我二月红,这辈子,最不想见的!就是你张启山!”   挥斧砍下!桃树发出沉重悲鸣!   那强烈的恨意,毫无隐藏地,在那摇摇欲坠的树干上砍伐,一下又一下,深入骨髓。   冬日里脆弱的枝桠被震碎,纷纷散落在地,张启山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合力种下一年比一年茁壮成长的桃树缓缓裂开、倾斜……   二月红越砍越疯狂,任由飞出的木屑刮伤了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两人一起种树的场景在脑海里浮现,当年二月红的笑容与现在目光狠绝的二月红重叠,张启山微微伸出手,原来也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一场异想天开的梦,以为这样就可以在二月红心里占据一定的位置……   而今梦破碎了,他还执着着什么呢?   张启山夺过二月红手里的斧头,比二月红更快更凶更狠地朝那树干砍去!分外绝决!   二月红深爱丫头,纵然人已不在,可他二月红的心里也放不下任何人!你张启山算什么?!   张启山砍红了眼,杀伐在手,直至桃木终于断了树干,亲手毁了它。   丢掉斧头,再看向二月红之时,张启山的目光再次变得柔和:“二爷,这样你满意了吗?”   不再奢望,也不会想在二月红心里留的一个位置。   二月红漆黑的眸子变得浑浊,视线开始模糊,而后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张启山一愣,二月红的泪水砸进他内心最柔软的深处。   二月红转身欲走,被张启山从后面抱住,似要把二月红揉进自己的血肉之中,怕一放手,人就再也不回来了。   “丫头死了,丫头死了……”二月红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悲恸大哭,他在丫头的灵堂上一滴眼泪都没有流,现在却在张启山怀里哭得喘不上气。   张启山抱着二月红,良久都不说话。   夜里,二月红好不容易入睡了,张启山却还未走,坐在床沿,看着入睡的二月红,今日砍树的画面却清晰印在脑海,以及……二月红放声大哭的时候,他的心都跟着抽着疼。   拨弄去掩盖眉宇的刘海,张启山俯下身在二月红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任他凡事清浊,为你一笑间轮回甘堕。”      ☆、启红   “啊……老板饶命啊……好疼……”   “闭嘴!”   “疼……您慢点儿……求你了……”   “我让你闭嘴没听到吗?不然我就杀了你!”   面朝下被摁在床上的青倌儿大声呼喊,怎奈身上之人暴戾冷血视而不见,依旧一个劲儿的往死里顶。   白皙的后背,纤细的腰身,笔直的双腿,和心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可声音怎么听都不是,陈皮就跟被当头泼冷水似的,干脆捂住了身下之人的嘴巴。   “唔唔唔……”   一下又一下狂风暴雨猛烈的撞击,泣不成声。   “师傅、师傅……”陈皮把青倌儿的脸掰过来,心里暗想果然还是侧脸有几分相像,欲朢不禁又大了一圈。   被狠狠折磨的人眼角带泪,只能承受无休止的蹂`躏。   “师傅,师娘虽然走了,但是你还有我啊!你还有徒儿陈皮我啊!”原本嗜血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温柔,“师傅你别哭啊,是不是徒儿把你弄疼了?”   青倌儿点头,又摇头,换来的是更残暴的对待。   “师傅,我好爱你,每次看到你为师娘奔波劳累,我也好想为你出一份力,可是徒儿没用,最后师娘还是走了,让师傅伤心了……师傅……师傅……”   一边说话一边动着,身下之人浑身都是痕迹。当陈皮不由自主地俯下身,正要吻上那形状有八分像的嘴唇,青倌儿见状也往后靠去,陈皮却蓦然停住!   “啪——”耳光响亮!   青倌儿脸上火辣辣地疼,眼泪更是汹涌:“老板……”   “你他娘的闭嘴!就凭你也想取代我师父的位置?”   “我没有、我没有……”   陈皮双眼瞬间冒火,抓住青倌儿的头发,头被摁在被褥里,那侧脸落在陈皮的眸子里,可也无法得到一丁点的怜惜。   像而已,却不是那个人。   夜里回到红府,经过师父的卧房,发现灯烛来亮着,陈皮偷偷地躲在门边,从窗缝往里看,二月红正拿着一本书在看着。披着丫头亲手缝制的外衫,烛光之下的二月红眉目温润,那眼睛鼻子嘴巴,每一道线条都深深烙印在陈皮心上。   二月红拢了拢长衫,应是觉得夜里的冷风灌入屋内,起身便往窗边走,陈皮赶紧偏移身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听到二月红将窗户关上的声音,而后屋内一黑,蜡烛便被吹灭。   陈皮把窗户挑出一条缝隙,将眼睛凑上前去,屋内有月光照入,只见二月红先是卸去了外衫,只穿着内衫,身形高挑,引人遐想,陈皮真恨不得双手环上二月红的腰,好好疼惜一番。   这么一想,身下便起了反应。   这才到了南馆,找了老鸨,让所有的青倌儿都站成一排,最后挑了一个跟他师傅二月红最像的小倌儿。   其实陈皮内心也无比纠结,他知晓世界上只有一个二月红,谁人也无法取代,他不应该拿如此肮脏的小倌儿当成二月红,可是没办法,他就想得到,所以只能发泄……他的师傅犹如天上的明月,岂是一般的庸脂俗粉可以比拟的?   再次回到红府的时候已是天快亮了,陈皮一夜都在南馆里和小倌儿翻云覆雨,脑子里全是二月红。目的明确地往二月红卧房走去,从窗缝往里看去,二月红还在床上睡得安稳,陈皮突然想起了什么,往厨房走去。   所以二月红醒来之后,由桃花伺候梳洗完毕,陈皮便端着一碗面进来了,那香味……和丫头的相差无几。   陈皮把面端到了二月红面前:“师傅,吃面吧,徒儿亲手做的,尝尝味道如何?”   看着那冒着热气的面条,二月红的手没有动。在二月红的心里,他真的不想再吃面了,但这又是陈皮的一番孝心,不吃又怕伤了徒弟的心。   陈皮自然是知道二月红的想法,脸上还是露出温和的笑容:“若是师傅不喜欢吃,那陈皮自己吃了吧。”   二月红还是接过了那碗面,缓慢地吃了一口便放下了——不是丫头的味道。   “师傅,你要是不想吃,我带你到街上去,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徒儿请客。”陈皮帮二月红穿上外衫。   二月红细想,自己似乎也没什么东西是特么想吃的,便道:“你的心意师傅心领了,可是师傅现在什么都不想吃,你的面……”   “没关系没关系!师傅不想吃那徒儿让人端下去就是了。”   看了一眼那碗面,二月红略带歉意地说:“陈皮,师傅……”   “没事儿!”陈皮赶紧应道,也打断了二月红的话,“师傅,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我想去看你师娘。”   “……好,徒儿陪你去。”   冬日寒风凌冽,天空也不作美,阴霾着,透着沉闷。   两人到了城郊,远远看到有个两个人站在丫头的墓前。待车子越来越近了,这才把人瞧清楚了,是张启山和张副官。   二月红下了车,朝张启山点头:“佛爷。”   张启山一愣:“二爷。”   “你也来看丫头,”二月红抚摸着墓碑,“丫头会很高兴的。”   看到二月红的态度,也没了前些日子那般强硬,且也没有对他刀剑相向,想到应该是九爷把丫头生前写的信给二月红看了,二月红知晓了真相,发现自己错怪了张启山,心存愧疚。   二月红手指抚着冰冷的墓碑,像丫头人就站在眼前一样,满眼怜惜,二月红也只会在对丫头的时候才露出那温柔的目光。   站在一旁的陈皮双唇紧闭,一言不发,拳头不由得捏紧了。   “二爷,今儿晚上到我府上吃饭吧,老八和九爷都会来。”张启山开口道。   “师傅,你不是说你身体不大舒爽么,今晚我让厨娘给你熬汤。”陈皮抢过话头。   “陈皮,不许无礼。”二月红轻斥陈皮之后,转头对张启山道,“佛爷,我想在家休息,等过些日子我再到府上,登门赔罪。”   张启山摆摆手:“二爷你言重了,什么赔罪不赔罪的,你何罪之有?”   二月红也没应话,张了张嘴,也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张启山拍了拍二月红的肩膀,与陈皮擦肩而过的时候,张启山感觉到明显的敌意。   回去的路上,张副官道:“佛爷,你有没有觉得二爷的徒弟陈皮,那眼神……”   “我知道。”张启山也应得干脆。   “二爷还没能完全走出来,若是咱们要想请二爷来,没有九爷出马,怕不行呢。”张副官提醒道。   果然,解九爷亲自到红府请人,直接把二月红接走了,气得陈皮觅在柴房砸墙!   早已经在张府客厅等候的齐铁嘴看到二月红,眉开眼笑地给二月红和解九爷倒了杯茶,:“二爷!你终于出山了!天天窝在府里不闷吗?好歹也到我那串串门啊!”   解九爷问:“佛爷呢,怎么没见人?”   “哦,这佛爷啊说是要给咱们弄什么东北菜让大伙儿尝尝鲜,聊一会儿就有得吃了。”齐铁嘴一说到吃的,口水都流了,搓着手,“话说我也没吃过东北菜呢,二爷和九爷吃过了?”   二月红应道:“没有。”   齐铁嘴一拍手:“那就是了!二爷我跟你说啊,这佛爷虽然平时看起来正儿八经的,其实他做菜还是可以的,能吃到佛爷亲手做的菜,那可是非常难得的啊,等会儿你一定要多吃。”   而后又凑到二月红耳畔道:“咱们要给点面子佛爷啊不是?”   点点头,二月红心想着:佛爷能做什么菜啊,能不能吃啊?他得让人备点药才行,防治腹泻……   时近子时,管家来到张启山身边,低声道:“佛爷,外头有个自称是二爷徒弟的人,说来接二爷回府。”   “嗯,我知道了。”张启山转头对微醺的二月红说,“二爷,陈皮来了,说要接你回去。”   “二爷,回去那么早干什么,先喝了再说!”齐铁嘴抱着二月红的胳膊,脸都快黏上二月红了,被张副官扯回自个儿怀里。   “八爷,你醉了。”张副官说。   “醉个屁!你才醉!”齐铁嘴推开张副官不断靠近的脸。   解九爷见状,笑道:“二爷,八爷说得对,咱们应该不醉不归才是,回去那么快做什么?来,二爷,我再敬你一杯!”   二月红脑子已经有些晕了,这酒被张启山挡了下来。   “我帮二爷喝。”   解九爷服气道:“佛爷爽快!”   而后二爷的酒都进了张启山的肚子里……   二月红和管家扶着张启山上楼,解九爷也被搀扶着进到客房去,齐铁嘴则是被带到了张副官的房间。   “周叔你先下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二月红对管家说道。   管家退了下去,宽敞的卧室里只有二月红和张启山两个人。   张启山坐在床上,头昏脑涨,看到眼前的二月红,迷茫一笑,而后身形一歪,倒在柔软的被褥。   二月红拧干了热毛巾给张启山擦脸,张启山捉住了他的手,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二月红没能听清楚。   过了会儿,可能是已经躺在床上的缘故,身上还穿着束腰军装,张启山不舒服,硬是坐起身来,想要解开束缚,奈何酒精上脑,手指也不听使唤,怎么弄都弄不开,最后还是二月红看不过眼了,低下头,纤细修长的手指捏着扣子解开。   一颗,两颗,三颗……   张启山带着酒气的鼻息喷洒在二月红的颈项上,二月红的脑袋就在张启山的眼皮底下,张启山闻到了二月红身上的冷香,淡淡的,很是舒服。   微微叹了口气,二月红看了一眼醉眼朦胧的张启山,接着卸去皮带,然后是军靴……   “我、我得洗个澡……”张启山一说话,舌头就大了,但是口齿还算清晰,二月红也听得明白。   “佛爷你醉了,明儿再洗吧?”二月红看着张启山站起身。   其实他不知道,张启山就算是再累也要洗澡的毛病是从小养成的,所以当张启山把外衣脱掉,然后再把衬衫长裤都脱去,赤身裸体站在二月红面前的时候,二月红登时傻眼了!   双手撑在二月红两侧,张启山的脸逐渐靠近,那强健结实的臂膀,和肌理分明的线条,平日里目光冷厉的男人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二爷,要不要一起洗?”      ☆、启红   “佛爷,你好歹也穿上裤子啊!”二月红被张启山拉进浴室,二月红顺手拿了一条裤子就要围上去。   “二爷,你怕什么,我有的你也有。”   “佛、佛爷我是怕你着凉……”   张启山把二月红抵在墙上,低头凑到二月红耳畔道:“二爷,你这脸……红了啊……”   二月红闻言一怔,踹了张启山一脚:“赶紧洗你的澡去!”   “别啊二爷,我这、我这不是头晕着么?”张启山捂着额头,灿然一笑,看进二月红的眼睛里,黑眸倒映出自个儿醉态明显的脸。   没法子,二月红也只能扶着张启山走进浴缸里,蓄满了一缸热水,张启山泡在热水里,热气熏得双眼微眯起来,睨了一眼站在一旁无措的二月红,蓦然扯住二月红的手腕,二月红重心不稳也摔进浴缸里,结果浑身湿透。   “佛爷!你够了!”二月红胡撸去脸上的水,直接给张启山胸膛一拳。   “唔……”张启山皱眉,闷哼一声。   二月红这才反应过来,佛爷还是有伤在身的,他之前冲动之下的那一剑刺进了张启山的身体里,到现在也不过是还在愈合期间,原本绑在身上的绷带已经卸去,留下一个颜色极深的伤疤,二月红一时间也不记得了,这才捶到了伤口。   “佛爷、佛爷,对不住啊,我这一时手快。”二月红靠近张启山查看伤势,值得庆幸的是伤口并没有开裂,二月红这才松了一口气。   也不顾全身都湿透,二月红刚想站起身要走,被张启山再次抓住手腕。   “头有点疼,二爷,帮我揉揉?”张启山双眼微阖,看起来一副极累的模样。   想着方才在酒桌上张启山为自己一杯又一杯地喝下,二月红心软了,叹了口气,坐在浴缸的边缘,张启山顺势就挨上来,头枕在二月红的大腿上。   修长的白皙的十指摁在张启山的头上、力度刚好地按摩着,二月红似乎还听到张启山说了一句什么话,倒也没听得清楚,便又复问。   “佛爷,你说什么?”   张启山嘴角勾出一抹极其深意的笑容,不应话。   二月红也不好再继续追问,谁知过了一会儿,张启山开口了:“二爷,我是说,我现在是醉卧美人膝呢。”   “满口胡言。”二月红也当张启山在说胡话。   天庭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犀利的眉骨……这是二月红从上方往下看的视线里张启山的模样,真是天生的王者之相。   “二爷你在看什么。”   张启山突然说话,二月红一怔,心想他怎么知道,但嘴上还是应道:“我没有看你。”   “二爷,你不知道我头顶上长了眼睛么?”张启山轻笑。   二月红此时怀疑张大佛爷是真的喝醉了还是在骗他的,食指和中指用力摁在张启山的天灵盖上:“那我就戳暴它!”   张启山闻言执起二月红的手放在自己的双眼处:“二爷,这里面满是你,你舍得吗?”   满眼都是你,看到的也全都是你,视线只会追逐你的身影——不由自主。   类似于情人之间表白的话语令二月红愣怔,手都忘记要收回。   感受到二月红的僵硬,张启山大笑出来,二月红这才发现又被张启山捉弄了,掐着张启山的脖子警告。   “佛爷,你要是再敢乱开玩笑我就废了你,信不信?”   “信信信,我信还不行么?”张启山由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还是一脸享受的模样。   “我看你压根就没醉,清醒的很。”   二月红推开张启山的脑袋,张启山又靠了上来,竟然慢慢地蹭到二月红的双腿间,头枕在二月红的大腿内侧,倦怠地睁开双眼看着上方的二月红。   “二爷,我真的……醉了……”伸出手攀着二月红的颈项。   因张启山手臂的重量,二月红微微低下头,拉近了距离,四目相对,张启山看到了二月红漆黑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疑惑,而后不动声色地回避了自己的目光。   “佛爷,水快凉了,你好歹也自己洗一下吧,要我一大老爷们儿给你洗多……”   “奇怪是吧?”张启山抢过话,“二爷,我都说了,我有的你也有,我就不信你小时候就没和别人在同一个大池塘子里洗过澡?”   二月红语塞,这佛爷,嘴皮子倒是厉害得很。   “来,二爷,继续。”张启山得逞后,抓起二月红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   “……”二月红念张启山有伤在身,想着赶紧洗完睡觉,他回他的红府。   等张启山洗完了,腰间围了块浴巾之后,二月红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湿透,还滴水,素色长袍紧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冷风一吹,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喷嚏。   张启山皱眉,上下打量二月红,最后说了一句让二月红吐血的话:“二爷,全脱了吧。”   “……”   “再不脱我可要亲自动手帮你脱了,但是我不敢保证衣服是完好无缺的。”   二月红逃也似的往门外跑,因为他知道张启山就是个能说到做到的土匪!   奈何张启山早已经洞穿了他的心思,半路把人拦腰截住,连拽带拖地走到雕花衣柜前,拿出一件衬衫:“二爷,换上?”   “佛爷,依我看来你酒醒得差不多了,要不我先回府,你……”   “你什么你,别磨叽,是男人就换上。”   “没裤子啊……”   “不用穿了,今儿晚上就在我这睡。”   二月红看到张启山说话渐渐也利索,想着许是这热水澡把汗逼出来了,这佛爷怎还对他不依不饶,甚至连裤子都不给他穿?   “张启山!你别太过分!”二月红终于把衬衫甩在张启山脸上。   谁知道张启山却笑吟吟地:“二爷,这好歹也是我一番心意呢?”   “……”这一件衬衫算什么心意!总不能让他二月红光着两条腿吧?成何体统!这张大佛爷是酒还没醒呢?   “佛爷,我扶你到床上去吧,早点歇息,明儿你还要去巡城吧?”二月红声音也软了下来,心想着这张大佛爷喝醉酒之后真是不一般的难伺候啊……   “你把衣服换上我就去睡觉。”   二月红无奈,他怎么就如此傻,主动请缨照顾张启山呢?他就不应该让周叔下去的!   在张启山的注视下,二月红一颗一颗地解开盘龙云扣,先是退了长袍,接着是长裤,内衫……屋内灯没完全开,有些昏暗,张启山的脸背光,看不到此刻的是什么表情,但二月红却甚是难为情。   套上张启山的衬衫,光着两条笔直的长腿,二月红扶着张启山到床上去,正要说什么,张启山连人一块儿拖进被褥里。   二月红心里直发毛——佛爷今儿太奇怪了,怎么有点借酒发挥的意思?   罢了罢了。   帮张启山掖实被角,二月红发现张启山已经闭上眼睡着,过了会儿他睡意也重了,这才合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张启山缓缓睁开眼,一双清目,毫无醉意。侧过身去看着已经睡着的二月红,张启山内心似乎被填得满满的,二月红人就躺在他的身边安睡,这种感觉着实用言语无法形容。   暖到骨子里。   二月红的唇近在咫尺,张启山看了许久,终究没能吻下去,他怕二月红醒了,给他一耳刮子大骂一通后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甚至从他的生活里销声匿迹,那种再次失去的痛苦他张启山不想也不敢体会。   这一夜,张启山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丫头对他笑,说:“佛爷,二爷就拜托您照顾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张启山是头痛欲裂,一摸左手边的位置,空荡荡一片,冰冷得很,看来二月红早已经离去,心中难免失落。   他张启山原本想睁开眼的第一刻见到的是二月红,谁知只有一个……保温瓶?   还有一张纸。上面写道:瓶中蜂蜜水。简简单单五个字,张启山一眼便认出了是二月红的字迹。   拧开瓶盖喝下一口,还是暖的。   所以当张启山巡城的时候,士兵们看到的张大佛爷的脸是一个大写的“幸福”,笑意一直显在脸上,张副官自然是知道佛爷的好心情是因为什么。   一想到还在自己床上呼呼大睡的齐铁嘴,张副官也不禁露出笑容。   “日山,你笑什么。”张启山一转头便看到张副官神游太虚。   “哦,没什么。”张副官轻咳一声,正色道,“佛爷,最近日本人一直在矿山附近那一带频繁活动,咱们也要不要着手去做?”   “他们查到了什么线索了?”   “也快寻到矿山洞口附近,怕是过了两三天也找到了。”   张启山沉声道:“二爷最近的情况还是可以的,没有二爷我们也进不去。”   “佛爷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派人看紧点,有什么状况再跟我报告。”   “是,佛爷。”   一名士兵跑过来,站在张启山面前行了个军礼:“报!解九爷找您!”   ☆、启红   见到解九爷的时候张启山还纳闷,这昨儿夜里大伙儿都喝的烂醉如泥,怎么今天都如此精神?   没想到解九爷见到张启山的第一句话就是:“佛爷,二爷的蜂蜜水甜不甜?”   “……甜。”张启山说出这个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别提多逗了。不对,九爷怎知道二爷给他煲了蜂蜜水?   “那是,二爷亲手弄的,这份心意……”解九爷戳了戳自个儿的心脏的位置,“可是让佛爷甜到心坎里了。”   “够了九爷,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成吗?”张启山故意咳了一声掩饰尴尬的神色,心里暗想:他大爷的,竟然被九爷说中了!   “诶,佛爷,我真没拿你开玩笑,我说的也是大实话啊,”解九爷似乎还不肯放过张启山,“因为……我也喝了,真甜。”   “……”张启山此时想要挠墙的冲动极其强烈!   解九爷看到张启山一脸无语的模样,也乐了,将茶杯放在茶几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张启山。   “好了好了,这闲话也说得差不多了,该说正事儿了吧?”张启山道。   解九爷随即恢复以往的一贯神情,正色道:“最近日本人窝里反的事,相信佛爷也比我清楚。”   张启山点头:“继续说。”   “前几日,两名高级日本军官被逼得剖腹自尽,想必也是佛爷您的杰作吧?”解九爷扶了一下金丝边框眼睛,目光严谨。   “玉璧本是作为信物之用,日本人有此它在身,那就证明是我们的人,难免不引人怀疑招来杀身之祸,我们也可以不废一兵一卒,坐收渔翁之利。”张启山眸中冷厉。   “佛爷真是高明。”解九爷闻言拍手,而后又道,“只是佛爷,我今日前来并不是和你一起商讨如何对付日本人,而是来提醒你,当日本人窝里反之后冷静下来,定会把矛头指向你,佛爷你纵使是运筹帷幄铁骨铮铮,也有软肋,一旦对方察觉到,恐怕……也会累及他人。”   他人……   张启山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二月红。   此时若是将二爷牵扯进来,恐怕也难逃危险。他张启山有军衔,又是九门之首,是双重身份,黑白两道都对他有所忌惮,但二月红不一样,他的声望都是来源于民间,民间敬他为红二爷,那是因为爱戴他,虽有独门武艺,却终究难敌军火之威。若是哪天他张启山要上前线,日本人又岂会那么容易放过二月红?   解九爷看到张启山不说话,也知道张启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站起身拍了拍张启山的肩膀,当做是安慰之意。   解九爷离开之后齐铁嘴来了,看到张启山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眉头紧蹙,连他进来了都似乎没看到。   “佛爷?”齐铁嘴叫了一声,手在张启山眼前晃了晃。   张启山这才把目光移到齐铁嘴脸上,看到齐铁嘴阳光灿烂心情大好的样子就特烦。   齐铁嘴还不知死活地问:“佛爷,你这愁云惨淡的样子,为嘛呢?”   “找日山的话,他在外头。”   “我没找他。”   “那你来干什么。”   齐铁嘴嘿了一声:“佛爷,没事还不能来啊?”   “这也不是你能常进常出的地儿,知道么?”他张启山是怕有心怀不轨人盯上了他身边的人,从他的左膀右臂开始下手,打今日起张启山必须小心,他的命可以不要,但齐铁嘴和二月红的命,他管定了。   还有一事,他怎么觉得宿醉之后难受的只有他一个人呢?齐铁嘴和解九爷咋都是精神奕奕龙精虎猛的?怪事儿啊!   再次把目光放在齐铁嘴身上,只见齐铁嘴似乎是猴子屁股坐不定。   “老八你怎么了。”张启山不由得问。   齐铁嘴也一脸想不明白:“我也不知道啊,今早一起床就觉得屁股疼呢。佛爷,我昨儿晚上是不是撞着哪儿了?”   “……”   “佛爷,你说奇怪不奇怪,这喝醉酒一般是头疼,而我是屁股疼。”   “……”   “佛爷,你咋不说话?你好歹应我一句解开我心中的疑惑啊!”   “……你去问日山吧。”张启山站起身,正好张副官也进来了,“日山,八爷找你。”   迈开长腿就离开了,留下张副官和齐铁嘴俩人在屋里。   “诶!佛爷!”齐铁嘴走上两步,想不明白,他不就问了个问题么,佛爷至于要逃嘛?   “你怎么来了。”张副官问道。   齐铁嘴能说是因为无聊到处溜达,不知道要去哪儿,所以来找佛爷聊聊?“哎,你和佛爷都是问同样的问题……得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走了。”   没想到张副官伸手拦住了齐铁嘴的去路:“身体有没有什么异样,要不要我陪你去看大夫。”   齐铁嘴身形一怔,猛地转头、眯着眼凑近张副官,鼻尖都快碰上鼻尖了:“说,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没有。”张副官冷静回答。   齐铁嘴逼视:“没有?”   “对。”   齐铁嘴这才收回了难得犀利的眼神,边离开边碎碎念:“为什么呢,为什么呢?我得去问问二爷,哦,对了,还有九爷,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失忆?我不会失忆了吧?喝断片也不至于撞哪儿磕到哪儿都不清楚吧……”   张副官看着齐铁嘴离开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真是傻得可爱。   随后的日子里,张启山极少到红府,并且二月红到张府坐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二月红偶尔还上台唱戏,但也比以前少了,二月红再也没在梨园里看到张启山的身影。   一日,正是陈皮外出的时候解九爷到了红府,陈皮身体一偏故意挡住了解九爷的去路。“我师父不在家,九爷你还是先回去吧。”   解九爷闻言不理会,正要往前一步,被陈皮再次逼停脚步。“我找你师父有事要商议。”   “我说了,我师父不在。”陈皮眼中杀气骤显。   解九爷直视陈皮,两人在这眼上的功夫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二月红便出现了。   “你不是说你师父不在家么。”解九爷开口道。   陈皮还是死死盯着解九爷,待二月红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这才退了一步,站在二月红身边。   “顽徒陈皮鲁莽了,要是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九爷见谅。”二月红微微低头。   “二爷你言重了。”解九爷看了一眼杀气四溢的陈皮,目光再次回到二月红脸上,“我今日来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师父哪儿也不去。”陈皮快言。   “陈皮!”二月红呵斥,“你太没有规矩了!”   二月红动怒,陈皮也只好收声,站在一旁。   “到佛堂去跪着吧,没有为师的命令不许踏出佛堂半步。”二月红继续道。   “是,师父。”陈皮怒视解九,不甘心地往佛堂走去,一步三回头。   待陈皮走了,解九爷道:“二爷,你这徒弟,对你可真是够上心的,生怕我把你拐了。”   “陈皮还小不懂事,九爷你别跟他计较。”二月红道,“不知道九爷要带我去哪里?”   “等会儿二爷就知道了。”解九爷神秘一笑。   入夜后的长沙城霓虹闪烁。   所见之处都是筹光交错、衣香鬓影的景象,二月红很是头疼,他并不喜欢如此吵闹的地方,虽然有优雅的音乐,人与人之间愉快地攀谈。   解九爷带着二月红走到一名英俊高大的外国人跟前,道:“二爷,这是史密斯先生。”   而后对史密斯道:“史密斯先生,这是我的挚友,二月红,就是我上次跟你说会唱中国戏曲的那位朋友,人称红二爷。”   “您好,二先生。”史密斯友好地伸出手,中国话说得倒也挺溜,只是音色还不够标准。   二月红:“……”   解九爷忍俊不禁:“史密斯先生,你也叫他二爷就可以了。”   “失礼失礼,”史密斯笑道,手也没收回,“你好,二爷。”   “你好,史密斯先生。”   二月红与史密斯握手,有不少人回过头来观望,二月红不明所以。   “二爷,我们到另外一边去坐吧,请。”史密斯友好地走在二月红身旁,因为身形过于高大,二月红完全是笼罩在阴影里,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之中,二月红和解九爷进到了内室,可想而知史密斯的的权势非一般人所有。   二月红心里想着不知九爷今日带他来,是何原因。   在二月红看不到的二楼,佐藤新一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旁边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用日本话对佐藤新一说:“佐藤君,史密斯的贵客是一个穿着红衣服的男人,也不知到底是什么身份。”   摇晃着高脚红酒杯,佐藤新一冷笑:“身份?不过是一个唱戏的而已,慌什么?”   “史密斯的人……”   “我自有打算,中国的古话说的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先派人查一下史密斯和二月红的关系。”   “是。”   “还有,张启山那边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向我报告。”从他那拿走了新月饭店的请帖,这笔账该是好好算一算了。   ☆、启红   张大佛爷所托,解九爷都要把二月红的的命护好,今日带二月红到史密斯举办的酒会目的也甚是明确,也算是让张启山没有了后顾之忧。   其实解九爷当初的提醒也只不过是让张启山明白,而后想想张大佛爷身上的重任,若是再来一个二月红,这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随后解九爷方才想起了还有史密斯这个朋友,起码日本人也会忌惮史密斯的身份不敢对二月红下手。   依解九爷看来,张启山的软肋纵使日本人看不出来,但二月红和张启山同进同出,就怕日本人会从二月红入手,届时,只怕张启山也会冲动,冲冠一怒为“红”颜。   解九爷和史密斯交谈的时候一直都是用中文,所以二月红也听得明白,交谈甚欢,在内室了隔绝了外面的吵闹之声,二月红倒也想起了一个人,那便是张启山。   第一次去参加舞会,还是张启山带他去的,回想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他看到一身硬挺西装、剑眉星目的张启山,竟然匆忙避开了张启山的视线,现在想来,连自己都明白,这到底是何原因。   那一年,他刚好娶了丫头。   “二爷,莫不是累了?”解九爷问道。   二月红这才拉回了思绪:“哦,不是,想到了一些事情,你们继续聊。”   “刚才我和史密斯说到了中国戏曲,想问一下二爷最近哪天上台?我和史密斯一同前去给你捧场子。”   细想,二月红道:“明日吧,有一场。”   原本他没答应去唱那一场的,而今解九爷都这么说了,也不扫兄弟的兴致。平日里解九爷应酬也极少带他来,也不知今日是怎么的,竟然带上了他,但是二月红知道,九爷是有他的打算,他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理由,毕竟解九爷做事一向果断严谨,不出丝毫纰漏。   二月红的直觉,九爷要么是为了张启山,要么就是为了九门。   所以二月红也只是才对了一半,对的是解九爷确实是为了张启山,但二月红却不知道张启山是为了他二月红。   一夜,张启山差不多回到张府的时候,一个东西从侧边滚出来,司机立马踩刹车,这才避免了碾压。   张启山坐在车上,让张副官下车去查看。   张副官细看原来是一个人,蓬头垢面,满脸血腥,不明身份的情况下还是帮佛爷下车为妙。   但张启山还是打开车门下了车,睨了一眼地上血迹斑斑的男人,给张副官使了个眼神,张副官让几个亲兵把人扛起来,进府。   张家的客房里,男子还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冬梅拧干热毛巾擦去脸上的脏污,五官也渐渐清晰,一盆清水也变浊了。   因为干渴而脱皮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冬梅凑上去细听,便听到佛爷这两个字,这才让张副官通知佛爷。   张启山到了之后,躺在床上的男子听到声音抬起沉重的眼皮,手也使尽全力抬了一点,张开手掌,里面是一枚玉璧。   玉璧是信物。   自己人?   张启山拿过玉璧之后,男子又陷入了昏迷。   张启山和张副官回到书房,张启山将玉璧拿在眼前端详,目光幽深。而后把玉璧递给张副官:“你看看。”   张副官接过后,查看,点了点头。   男子再次醒来之时已是两日后,他下意识得摸了摸自己的脸   “兄弟,你没事儿吧?”张启山问。   男子一是错愕:“你、你是……”   “在下张启山。”   “你就是张启山,张大佛爷?”   张启山点头:“前两日你倒在我家门口,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男子艰难地坐起身来,张副官把枕头立起来让他靠着,细看男人五官还挺清秀。   他开口道:“前几日,一个姓张的士兵跌跌撞撞进到我家,让我把这玉璧交给你,只是因为身受重伤,当夜就去了,我把他葬在东面的深山里,谁曾想到,追杀那名士兵的人竟然找上门,我只好一路逃,最后……终于找到这了……”   简单的陈述后,张启山问:“你叫什么名字。”   “江楠。”   “你现在身体还恨虚弱,我让人熬了些粥,你先喝吧。”张启山站起来,一旁的冬梅捧着食托上前来。   此时,管家站在房门前,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江楠,说:“佛爷,二爷来了。”   “好,我这就下去。”   张启山话音刚落,剧烈的咳嗽声引起他的注意,他转过身去,只见江楠咳得脸都红了,甚是难受。   “冬梅,你先照顾着江先生。”张启山道。   冬梅点头:“是,佛爷。”   江楠用嘴捂着嘴巴,朝张启山微微点头。   张启山下到一楼大厅,二月红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看向侧苑,一袭月白长衫,身形修长挺拔,头发乌黑柔亮,衬着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日光,干净澈然。   二月红此时转过身来,背着光对张启山一笑:“佛爷。”   在张启山的眼里,所有尘埃都化成了点点光晕,二月红站在他不远处,似是等着他亲近,触手可及。   “佛爷?”见张启山失神,二月红疑惑道。   在二月红看不到的地方,张副官戳了一下张启山,张启山这才回过神:“哦,二爷。”   张副官偷偷舒了一口气,暗想这佛爷当着二爷的面都看得失了魂魄,以后的日子里恐怕也要自己多多注意提醒佛爷才是啊,不然二爷看出了什么端倪,佛爷又还没准备好,仓促间,事情只怕不如人意。   “二爷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张启山问得直白。   二月红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昨天老八来我那,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张启山心里有数,但还是装不知道,只为了能多听到二月红温润的嗓音:“老八问了什么?”   “老八问我,”二月红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张副官,道,“他问那夜喝完酒后,他是不是发酒疯了。”   “你怎么说。”   “在饭桌上的时候,老八倒也没怎么,醉确实是醉了,他后来不是被张副官扶着走了吗?他应该问张副官才是,那一夜我和佛爷你在同一个房间……”二月红说到这,一怔,似乎是想到那旖旎的场景,没再说下去。   张启山坏笑:“二爷和我在同一个房间,然后?怎么没说下去?”   “所以我也不知道老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二月红避开张启山的目光,“张副官应该比我清楚。”   “二爷,老八是什么人我们还不清楚么,这撞哪儿了磕哪儿了,是常有的事。”张启山接话。   二月红想了想:“佛爷你说的是没错,但是老八……”   “二爷,你就别想着老八了,想想我们的事。”张启山笑眯眯地。   二月红不解:“我们……的事?”   “红府后园,咱们俩亲手种下的桃树,自那日被砍了之后,你有没有去看过?”张启山看着二月红的眼睛,生怕错过丝毫的讯息。   “……有。”   “我要去看看,”张启山喝了一口红茶,站起来,“估计也死得七七八八了吧?”   “……”   就在此时,江楠却从楼上下来了,脚步不稳、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走,冬梅一直跟在他身旁扶着他。   “冬梅,怎么回事?江先生的伤还没好!”管家上前问道。   江楠看到了张启山,而后视线转到二月红那,皱着眉头,一脸痛楚,估计是扯到了身上的伤。   冬梅又是着急又是无奈:“佛爷,周叔,我、我这……是江先生说要回家,我拦也拦不住啊!”   张启山走到江楠身边,将身上的军大衣卸下,披在江楠身上。“为何要急着回去,先把伤养好了,更何况你这么回去也是羊入虎口,那些人不会放过你。”   江楠嘴唇发白,犹豫道:“佛爷,我、我……”   “有佛爷在,不用怕,江先生你说吧。”周叔看了一眼张启山,对江楠道。   “我想回去看一下……看看二虎是否还活着……”这话还没多说两句,气却接不上,周叔赶忙轻抚他的后背。   “你家还有人?”张副官皱眉。   知道江楠为何伤成这样的人都不由得紧张。   “……二虎、二虎是我收养的一只家犬。”   周叔哭笑不得:“嗨,我还以为是你弟弟呢,吓得我心都跳出喉咙眼儿了。”   冬梅也说:“江先生,不带你这么吓唬人的啊!”   江楠不好意思:“二虎对我来说就像亲人一样,所以我要回去救他……”   “太危险了,江先生,你这么回去,这万一……”周叔没说下去。   冬梅也在一旁点头。   张启山终于开口:“派人去看看,把江先生的二虎找到后带回来。”   “是。”张副官应了声,转身走出去。   二月红站在沙发边上,看着江楠苍白的脸,道:“冬梅,周叔,把江先生扶上楼吧。”   张启山回头对二月红报以微笑,见此,二月红也点了点头。   江楠由冬梅和周叔扶着,走到楼梯边,连脚都没力气抬起来,好不容易一步步上去了,脚下一软,人就往后倒去,连带周叔和冬梅差点就一块儿跟着倒了。   幸好张启山在身后,抱了个满怀。   站在不远处的二月红微微皱眉。   “不、不好意思佛爷,我……”   “没事。”张启山道,“阿文阿全,把江先生扶回房间。”   两个士兵从张启山手中接过人,这才回到了客房。   张启山没有跟上去,走到沙发那坐着,朝二月红抬了抬下巴:“二爷,站着干什么,快坐。”   “佛爷,这江先生是?”二月红也问出心中所想。   “一个朋友。”   “……”   “二爷,走吧,去你红府瞧一瞧那棵桃树怎么样了。”   ☆、启红   张启山便是怕穿军装太引人注目,这次是穿着便装来的红府。   到了红府后院,那一棵被砍断的桃树果然还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张启山走过去蹲下身查看,只见树干毁坏程度并不严重,除了砍口的位置,其他还是完好的。   二月红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张启山。   “二爷,这树你还要吗?”张启山抬头看二月红,“若是不要我要了。”   难不成张大佛爷还有让桃树起死回生的本事?   二月红道:“佛爷,你想要我便让人抬到你府上吧。”   张启山点头:“行,抬吧。”   抚着略微扎手的树干,两人都默不作声,似乎都想起了那一天。   细想也有一段时间了,张启山都没来过红府,若不是今日突然想到这棵桃树,张启山还不知道用什么借口来看看。   坐在堂厅里喝着热茶,二月红道:“佛爷,我听九爷说矿山那一带最近都不大太平。”   “嗯,最近日本人在那边频繁活动,也想进矿山,却因为无法掌握到里面的信息,不敢枉然行动。”   “那依佛爷的意思……”   “炸了,让里面的东西永远沉睡在地底下。”   二月红想,这也是个办法,总好过让日本人一直在那地方转悠,怎么说那也是九门霍家的地盘,岂能容忍日本人在此撒野?   “佛爷,若是有我二月红帮得上的地方,尽管说。”   “有,”张启山看着二月红,目光幽深,“这天太冷了,夜里你到张府给我暖暖床呗?”   “张启山!”   “哈哈哈哈哈哈……”   难得张启山开怀大笑,二月红甚是无奈,这佛爷又开始嘴贱了。   此时,解九爷提着陈皮进到堂厅。   “你放开我!放开我听到没有!”陈皮挣扎着,奈何双手被绑,被解九爷带到二月红面前。   二月红见状,沉声道:“陈皮,跟为师说说解九爷为何要绑你。”   “师傅,徒儿没做错!”陈皮开口就委屈。   解九爷站在一旁,道:“你都快要杀人了,还没做错,真是执迷不悟啊。”   二月红叹了口气:“陈皮,解九爷说的是真是假。”   “师傅,徒儿只是想买些螃蟹给师傅吃,谁让那贩子开高价呢?”陈皮仰头看着师傅二月红。   解九爷道:“可你也不能因此杀人!”   二月红一怔:“那人,可有事?”   解九爷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陈皮,道:“还好我上前阻止,不然人就被他打死了。”   二月红一怒之下拍桌而起:“陈皮!是为师平时没有好好管教你,才纵容你成了今日暴虐嗜血的个性!”   “师傅!”陈皮似乎是猜到了二月红下一句要说什么。   “我二月红不会教徒弟,不配做你陈皮的师傅,从今日起,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再管了。”言罢甩手而去。   “师傅!师傅!师傅你别走!徒儿做错了!真的错了!”陈皮喊得撕心裂肺,追上去,却因脚下步子错乱而摔倒,双手还反绑着,脸被粗糙的地面摩擦到,火辣辣的疼。   二月红听到声音,终究还是心软回过头去,然后看到一脸正气的解九爷,对陈皮道:“若你真觉得自己错了,那从明日开始,便去九爷那修身养性,下棋也好,品茗也罢,只要能去了你身上的戾气,解九爷觉得你可以回来了,你才可以回红府。”   陈皮一咬牙,低下头:“……徒儿……知道。”   若是在放任陈皮如此下去,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二月红不求他成龙成凤,能成人便好。在陈皮行差踏错之前加以严厉管教,这才是唯一的方法,待陈皮铸成大错,后悔也来不及了。二月红深知这一点,又怕自己心软,教导陈皮的不二人选自然是解九爷了。   解九爷不应话,当是接下了二月红丢给他的烫手山芋。   二月红离去后,解九爷蹲下身拍了拍陈皮的脸,道:“回房去把东西收拾好,上我那去。”   陈皮不甘愤恨的目光看向解九爷,兜头兜脸啐了一口:“阴险的王八羔子。”   张启山翘着二郎腿依旧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热茶,而后想到那桃木应该是到了张府了,这才站起身来,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九爷,我先回去了,你慢慢整吧。”   解九爷应道:“行。”   回到张府,人还没进到客厅呢就听到齐铁嘴的声音了,那嗓门儿……真不是一般的大,不知道在嚷嚷什么。   进去一瞧,看到张副官也在。   齐铁嘴是背对着张启山的,张副官看到了佛爷,张启山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别说话的手势,自个儿偷偷从另一条路上楼。   张副官虽遣退了下人,但还是怕影响到外头驻守的亲兵,索性一弯腰便把齐铁嘴扛上了肩膀。   “张日山!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你放我下来!”   张副官一拍齐铁嘴的屁股:“老实点!”   “别以为你会武功我就怕你,我告诉你,我齐铁嘴也不是好欺负的!”肩膀上的人还在奋力挣扎。   好不容易把人弄到房间里,张副官把齐铁嘴丢在床上。   “哎哟喂!”齐铁嘴眼镜都摔歪了。   正要扶正,张副官俯下身,拿掉他的眼镜,露出两只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之后屁股会疼么?”   “啊。”   “现在我来告诉你——”   “救!”命!   齐铁嘴的声音戛然而止,被张副官捂住了嘴巴。   “小声点儿,你就不怕丢人么?”张副官道。   齐铁嘴用力掰下捂着他嘴巴的大手:“知道就快说,搞得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俩、我俩……”   “我俩是一对?”张副官笑得邪肆。   “放屁!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大爷我没有龙阳之好!”   “可是我有啊。”   齐铁嘴结巴:“……你、你开什么玩笑?”   “我说我有龙阳之好。”张副官看进齐铁嘴的眸子里。   “怎么、怎么可能,你、你、你……”齐铁嘴你了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副官低头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离开后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齐铁嘴道:“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   沉默,对方陷入了沉默。   “啊啊啊啊啊——”齐铁嘴大叫,猛地推开张副官,背部紧贴着墙壁,不断摇头,“我拿你当兄弟,你千万别拿我开玩笑……”   齐铁嘴双唇柔软的触感还残存在嘴上,张副官道:“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屁股疼么?”   下意识地捂住屁股,齐铁嘴定定地看着张副官,生怕对方会突然兽性大发扑向他。   张副官噗嗤一笑:“实话告诉你吧,那天晚上你死活不肯上床睡觉,后来脚滑打翻了柜子上的蜡烛手柄,自个儿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啧,我看着都疼呢。”   齐铁嘴闻言脸都绿了,恨不得把木地板扒拉开了找条缝钻进去!   “喏,就是你旁边那个手柄。”张副官还好心地提醒。   齐铁嘴的脖子跟上了链条似的,僵硬地转过去,看到那原本该是插着蜡烛的尖头闪着冷冷寒光,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张副官又接着道:“我把你的裤子脱下来仔细看了,还好也没什么大碍。”   闻言齐铁嘴都有快气炸了,指着张副官的手颤颤巍巍地:“张日山!你竟然、竟然还把我裤子脱了!”   “不脱怎么查看伤势?万一你流血了不及时治疗,留下个什么疤的,多难看。”张副官说的理所当然。   齐铁嘴无言以对,转身就要开门出去,谁知道怎么也打不开,急得齐铁嘴满头大汗。   张副官双手抱胸:“别白费劲儿了八爷,这门一旦关上,也只有我才能开。”   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条腿在地上乱蹬发泄,齐铁嘴仰天长啸,:“我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这辈子非要摊上你这么一个乌龟王八蛋!!!”   张副官走上前去,蹲下身:“我有那么差么?”   “倒霉催的我!”齐铁嘴朝张副官肩膀砸了一拳,不痛不痒。   捧起齐铁嘴的脸,张副官认真道:“若八爷真为难,我放你走便是了。”   ……   张启山一有时间就钻进书房里,连张副官都少见到人。   身上的好已经好得差不多的江楠问张副官:“佛爷最近是不是特别爱看书?”   “或许吧。”张副官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噢……”江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佛爷平时喜欢看什么类的书籍?”   张副官终于把目光移到江楠脸上了:“什么书都看。”   夜里,江楠捧着一叠书敲了敲书房的门,敲了几次书房的门终于开了,张大佛爷一张不耐烦的脸。   “有事?”张启山问。   “……我是看到有几本书挺好的,想和佛爷分享。”江楠看着张启山道。   “我不需要,你和其他人分享吧。”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张启山正要关上门,被江楠的书卡住,张启山抬了抬下巴示意江楠退后两步,不知江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还是杵在原地一脸微笑。   “佛爷,要不你借两本书来看看?我知道我的要求是唐突了,佛爷未必……”下一刻一本书放在了江楠那一叠书籍上。   对上江楠惊愕的眸子,张启山道:“回去慢慢看吧。”   言罢强硬关上书房的门。   齐铁嘴知晓此事之后,也来张府向佛爷借书。   张启山也好心情,笑眯眯得把书丢到齐铁嘴怀里后,关上书房的门。   齐铁嘴乐呵呵地、无比自豪走到张副官面前炫耀:“看到没?佛爷给我的书,金贵着呐!”   然后,六个大字映入眼帘:龙阳三十六式。   “……”   “……”   ☆、启红   张启山除了去巡城或者处理公务之外,便是躲在书房内,不知道捣腾什么东西。齐铁嘴经常来串门,但也极少能见着张启山的面,在张府里最常见的便是张副官了。   要是张副官和齐铁嘴这两人,一见面就掐,但都是小打小闹,斗嘴是常事,吃亏的当然都是齐铁嘴,时常被张副官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没少挨欺负。   一日张副官拿着加急文件敲张启山的门,这次张启山倒是开得快。   张副官进到里面,双手呈上文件:“佛爷,这是上头发来的。”   “嗯,”张启山也不急着打开,“刚才上锋来电话,让我到前线去。”   张副官身形一凛。   上前线,这意味着什么张启山和张副官心里都很清楚。男儿志在四方,一心只想保家卫国,上前线浴血奋战,是何等荣耀。   但……心里有舍不得人,张家子弟兵虽是精悍无比,可那也是拿命去战,意味着随时都可能没命回来。   张副官看到张启山没说话,道:“佛爷,此事要不要告诉二爷。”   张启山摇头:“不用跟二爷说,九门有解九爷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闻言,张副官点头,看来佛爷是已经通知了九爷,做好了万全准备。   “夜里出发,我不想太张扬,毕竟长沙城内耳目众多。”张启山道,他更不想让日本人看到他带了什么人上前线。   “是,佛爷。”张副官犹豫了会儿,又道,“佛爷,那……要不要去见二爷?”   到了红府,正好二月红走到堂厅,张启山和张副官就来了。   遣退了下人,二月红端着热茶,抿了一口茶汤,道:“佛爷,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张启山笑道:“没事,我只是带个东西给你。”   张副官把东西递到二月红手上,二月红褪去外层的白布,只见一根雕刻精美的……龙头拐杖?凑上去一闻,一股淡淡的桃木香,二月红心下便了然了。   “佛爷,这是我们种的那一棵桃木?”二月红问道。   “是啊,怎么样?手工还不错吧?”张启山看也没看地端起茶盏,目光一直都在二月红身上。   抚摸着光滑的柱身,质地温润,抛光都能映出人脸,俨然是纯手工打磨而成,看来张启山真是下了功夫。   二月红不解:“佛爷,怎么想到做成拐杖?”   张启山道:“一棵桃木我截成了两段,都是做成拐杖,另外一根在我那,这根就放你这了,这人么,迟早都是会老的,到时候我俩老到走不动了,就拄着这拐杖互相搀扶着去看日出。”   二月红没笑,看到张启山眸子里的认真,一种不知名的感觉涌上心头,脑子里都是张启山描述的画面,老了,便互相搀扶着,去看日出。   此刻的二月红似乎开始意识到了什么,张启山看到二月红的神色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终究,二月红也未必能接受。   张副官站在一旁,对于佛爷的话甚是明白,可看到二爷那样的表情,也难免对佛爷起了同情之心。   见此,张启山也心里明了了,站起身道:“我还有事要办,二爷,我先走了。”   二月红紧闭着双唇,点头。   张启山走到中庭,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二月红,透着一股凄凉之意。二月红不由自主地上前的两步,还是硬生止住再次迈向张启山的步伐。   看着张启山的侧脸,二月红此时心情复杂。   张启山似乎是要把二月红温润的眉目印在心头上,谨记对方的模样似的。   张启山离去,留给二月红的只有不断远去的背影。   直至后来,二月红才知道,那一天,是离别。   夜里张启山带兵出城,坐在车里的张启山回望了一眼城墙上的漆红大字:长沙城,满眼遗憾。   再转过头的时候,张副官看到以前那个马背上打天下的张启山回来了,刀削般的五官霸气非凡,   那一双如鹰鸷的眸子透着冷厉,那强大的气场连开车的张东升都感受到了。   此刻,张副官明白,张启山是收拾了复杂的心思,调整心态,因为他知道,他要为了他心中之人活着回来。   此番一去,便是一个月。   整整一个月,二月红从未见过张启山,只有齐铁嘴经常上他那串门,自从张启山那一日离去之后,解九爷更忙了,期间有日本人上他府上来捣乱,史密斯的出现,日本人噤若寒蝉,就没敢在红府造次,连二月红上街不小心撞到了日本人,看到是他,忙不迭地鞠躬道歉,二月红自然是知道是何原因。   一日,齐铁嘴带上他站在石拱桥上,眺望远在江水尽头的落日。   冬风寒冷,齐铁嘴拉拢了身上的寒衣,二月红身披白狐裘衣,穿着蜀绣红色长袍,余晖映照下的二月红只把齐铁嘴看傻了。   “二爷,你真好看,”齐铁嘴伸出大拇指,咧嘴笑着,“不愧是长沙城第一美男子。”   二月红笑了笑,也没反驳齐铁嘴的话,看着在不知不觉中落下的夕阳,二月红蓦然想到张启山说的话。   “到时候我俩老到走不动了,就拄着这拐杖互相搀扶着去看日出。”   这些字眼变成了无数蚂蚁在他的心脏钻来钻去,连带张启山那磁性沉稳的嗓音,一同侵蚀着他的心。   意识到张启山那一日站在中庭里回过头来看站在堂厅里的自己,眼波中显露出的……是不舍。   他现在才明白。   他现在才明白!   二月红难受地扶住石桥。   齐铁嘴发觉二月红的异样,不明所以,赶紧问道:“二爷,你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是不是这江风太冷了?”   一连几个问题,二月红此时不想说话,脑海里全是他和张启山过往的点滴,他摇了摇头当是给齐铁嘴答复。   齐铁嘴叹了口气,道:“二爷,要不咱们回去吧?啊?”   二月红拍了拍齐铁嘴的肩膀,齐铁嘴捉住二月红的手,发现甚是冰冷。“二爷,你别吓我啊!”   “我没事,”二月红看到齐铁嘴急了,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好吧,哎,这太阳也下山了,咱们也走吧。”   “好。”   回去的路上,二月红似乎想到了什么,对齐铁嘴道:“老八,你先回去吧,我去找九爷。”   “怎么想到去找九爷?”   “你别多问。”   齐铁嘴摸不清二月红的想法,只好说:“那二爷,我今晚可以去你那吃饭吗?一个人吃饭可没意思了。”   “来吧。”   “好好好!”   齐铁嘴满心欢喜地离开后,二月红拦下一辆人力车前往解府。   他此次前来就是来要个答案。   正好解九爷在家,知道二月红来了赶忙请进来,桌案上精致的糕点,连红茶都是和张府的味儿一样,二月红端着茶盏,丝丝茶香钻进鼻子里,连鼻尖都透着微红。   “二爷?”看到二月红神游太虚,解九爷这才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二月红回过神,“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二爷,我看你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红府有什么事?”解九爷问道。   二月红放下茶盏,道:“九爷,我想问的只有一个问题。”   “你是想问陈皮吧?”解九爷故意说,“他还在盘口,等会儿才回到。”   “不是,九爷我是想问佛爷是不是不在长沙了?”二月红问得急切。   解九爷扶了一下金丝边框眼镜,道:“佛爷是去办事了。”   “办事?”二月红轻笑,“那为什么他告诉你,而不告诉我?”   二爷啊二爷,是你在感情上过于愚笨,连咱们都看得出来佛爷看着你的时候满眼的疼惜,而佛爷对你无微不至的照顾只有你一人觉得那是因为出于兄弟之情啊!解九爷揉着太阳穴,这些心里话自然是不能这么跟二月红说了,只好说:“佛爷有佛爷的打算,二爷你也不是不知道佛爷的为人,他要做什么,便会去做,只有他自己愿意,任何人都不能勉强。”   “九爷,你也不必跟我绕圈子了,我现在只想知道,佛爷去哪儿了。”二月红神色严肃,问得认真。   解九爷见此也只好坦白:“二爷,不瞒你说,佛爷他,是上前线了,为了不让你担心,所以也没让我告诉你。”   二月红原本坐得挺直,听到这话,肩膀便沉了下来,喃喃自语:“佛爷上前线了……”   “佛爷原本便是这长沙城的布防官,只要上面下达了命令,终究也是要去的,况且佛爷就是在马背上打天下,身强体壮,骁勇善战,相信很快便会凯旋归来。”解九爷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二月红。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二月红站起身,缓缓移动脚步。   “二爷莫担心,”解九爷道,语气笃定,“为了你,佛爷定会平安归来。”   ……   时间又一天天过去,二月红每日都站在城关上,他从解九爷那收到确切的消息,前线的警报已经解除,但战争一触即发,部分指挥官继续留守在前线以防万一,而长沙城的最高指挥官则是回城待命。   直至夜色朦胧,二月红才看到远处有灯光。   ☆、启红   是佛爷的行兵!   二月红望着那渐行渐近的队伍,双腿不由得往楼梯跑去。   坐在副驾驶上的张副官看到城门内站得笔挺的人,转过头对后座的张启山道:“佛爷,是二爷。”   二爷给你来接风洗尘了。   这句话张副官倒也没说出来,见张启山抬起头了,张副官这才转过头去。   真的是二月红,便算是背光站着,他张启山一眼便能认得出,二月红竟然在城门等候他归来……此时此刻的心情,张启山无法用言语形容。   便像他一直陪护的桃树死而复生,花开满枝,美不胜收。   车子在二月红身边停下,张启山打开车门下车,五官在黑夜之下尤为英挺。   “佛爷,”二月红看着张启山道,“你回来了。”   “嗯。”   “我……”   二月红话还没说完,便被张启山一把抱住,错愕之时,耳边已经响起了枪声。只见张启山眉头紧皱,二月红这才意识到张启山中了枪。   一切来得太突然!   枪林弹雨之中,张副官吼道:“保护佛爷二爷!”   扶着张启山靠后,二月红耳朵微动,五指夹着四颗铁弹子,手腕发力,循声射去,连续四声惨叫,又是四颗铁弹子,势如破竹,穿梭而去,硬生将子弹击落在地!   张副官在前面掩护张启山和二月红离去,心想是哪儿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在长沙城的地盘要张启山的命,莫不是活腻了才会如此做法吧!   因为是枪伤,并且伤的还是胳膊,惊动了解九爷,不一会儿人就赶到了张府,此时的张启山一条胳膊都染红了,二月红正在帮他剪开衣服。   “二爷,让我来吧。”   二月红只好把剪刀递给解九爷,站在一旁。“若不是我,佛爷也不会受伤。”   “二爷,这阎王要人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纵然张启山是条硬汉,可额头上还是有细细密密的冷汗冒出。   解九爷自然是知道这子弹钻进肉里是多疼,便道:“佛爷,我现在要取子弹,你忍一忍。”   “好。”张启山仰头对二月红说,“二爷,你先出去吧。”   “我不走。”二月红斩钉截铁。   知道张启山的心思,解九爷道:“二爷,你在这我会分心呢。”   “……好吧。”连解九爷都这么说了,二月红只好认了,“佛爷,我给你去烧水。”   “你到外头去坐着吧,这活儿还用不着你来干。”张启山道。   “二爷,你再不走等会儿佛爷少了块肉可别怪我啊!”解九爷已经开始将镊子放在火上烤,金丝边框眼镜闪着阴冷寒光。   二月红终于还是走出去。   解九爷叹了口气,道:“佛爷,我要开始了。”   “来吧。”   镊子钻进肉里搜寻,张启山受伤绝对不打麻醉药,怕的是用多了对脑部有影响,如今的世道,如果连脑子都不灵光就真的跟咸鱼没什么区别了。   解九爷为了分散张启山的注意力,便把话题再次带到了二月红身上:“听你的兵说,方才是为了护住二爷才中的弹?”   张启山咬紧牙关点头,艰难地开口道:“让我查出来是谁,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长沙。”   眼瞧着张启山额头上的青筋都明显,解九爷又道:“佛爷你这一招英雄救美,二爷怕是难还了。”   “我不要他还。”张启山捏紧了拳头。   “佛爷,你一心为他,可是对方未必会领这个情。”解九爷也不是故意要泼张启山冷水,只是想让张启山明白,他是九门之首,是长沙城的布防官,他的安危牵系着九门和长沙,若是下次再遇上如此危险的事,不要把自个儿的命搭进去。   可解九爷是不知道啊,张启山那是下意识地就挡在二月红前面了。   “我可做不到像你这么冷血。”张启山说这话的时候极其认真。   解九爷看着张启山竟然笑了:“还是佛爷懂我。”   张启山嘁了一声,下一秒只觉得钻心得疼,一颗带血的子弹被取了出来,整条胳膊像是废了一样,从肩膀往下都是无力的。   帮张启山上药后包扎完毕,解九爷走过去打开门,二月红端着一盘热水站在门外。   倚靠在床头,张启山任由二月红将他身上的军装脱去,见此,解九爷也忍不住咳了一声,说了句“我先回去,有事叫我”后便也离开。   解九爷走了之后,卧室里只剩下张启山和二月红两个人。   看着张启山额头上的汗珠,二月红拧干热毛巾帮张启山擦拭,却不想被张启山握住了手,二月红那修长柔软的手指被张启山大掌包围着。   虽说张启山身上的伤有千般万般,可二月红不知怎的,此次见到张启山为了他连命都不要,心里的那根弦似乎绷得更紧了。   “二爷,你别乱想。”   “你怎知我在想什么。”二月红看到张启山那泛白的嘴唇开合。   “不知道。”张启山也开始耍流氓了。   “……”   怼得二月红说不出话来。   “二爷,我张启山什么人还不清楚么,为兄弟两肋插刀啊,这一颗小小子弹算什么。”张启山看着二月红漆黑的眼眸道,“况且丫头生前托我照顾你,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张启山不是食言了么?”   二月红微微低下头,张启山心里咯噔一下,完了,真是怪自个儿多嘴,没事儿提丫头干什么,真是蠢到大东北了!   正以为二月红要离开的时候,二月红却抬起头来,问:“按佛爷的意思,若是没有丫头的嘱托,你也不会如此舍命相救?”   张启山一怔:“那倒不是。”   二月红也没接话,把冷却的毛巾放在热水里,揉了两下,拧干,再次帮张启山擦脸,动作轻柔细致。两人靠得太近,张启山能闻到二月红身上独有的味道,并且张启山能看到二月红刻意逃避他的目光。   “二爷。”张启山打破沉默的气氛,叫了声。   “嗯。”   张启山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锦盒,沉气,终于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丫头生前把这枚玉佩交给我,说是你们的定情信物,若是哪天二爷遇到对的人,让我把这枚玉佩交到她手上。当时我是答应下来了,可我现在想想,这玉佩还是你亲手交给她比较好,让我这大老爷们儿拿给她,多别扭不是?”   二月红却淡定地接过张启山手里的玉佩,轻轻抚摸着,似乎是看到了丫头,目光满是柔情。   张启山看在眼里,手背搭在额头上,闭上眼道:“二爷,我累了,先睡会儿。”   “佛爷,”二月红开口,“这玉佩,就放你这了。”   张启山倏地睁开眼:“二爷,你这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二月红站起身,端起水盆便要走。   张启山正要一个鲤鱼打挺,却又摔回床上,装模作样地抱着胳膊哎哟哎哟地喊疼……   二月红只好将水盆放回架子上,走到床上,把靠枕弄好,扶着张启山倚着。“佛爷,怎么说你都是为了护我才受的伤,所以从明日开始,我便在这里照顾你,直至痊愈为止。”   张启山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   “养伤期间你的食谱我说了算,我煮什么你就吃什么。”   “没问题。”   “若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不许瞒着。”   “行行行,”张启山道,“都听你的。”   二月红觉得此时的张启山像极了儿时养的那条忠犬金毛……   翌日,张启山喝到了二月红亲手熬的花鱼汤,那冒着热气的鲜香鱼汤没把站在一旁的齐铁嘴馋得口水直流。   “佛爷你多喝点,花鱼汤对伤口愈合非常有帮助。”解九爷把目光移到二月红身上,“这野生花鱼冬日可是极为难寻,不知二爷又是如何寻到了?”   齐铁嘴也道:“二爷也花了不少功夫吧?”   张启山用汤碗掩饰上翘的嘴角。   二月红冷着脸:“到集市上买就有了,不难。”   “哦……”齐铁嘴点头,“原来如此。”   张副官看到齐铁嘴若有所思的模样,摇了摇头,这傻子,二爷说什么还真信。   解九爷站在一旁,看着张启山染血的纱布,道:“佛爷,等会儿咱们再上一次药吧,也把这纱布给换了。”   “行。”   解九爷给张启山换药的时候,二月红留下来,张副官和齐铁嘴下到一楼堂厅。   “人捉到了?”齐铁嘴露出一脸害怕的神色,“在长沙城敢这么明目张胆刺杀佛爷的也没几个人了。”   “在回来的途中已经发生过两次,我们这边没人伤亡,倒是对方折损了不少人,这一次在城关遇刺,也是最后一次机会,对方知道若是进了长沙城的地界,再想下手就难了。”张副官解释道。   “原来如此,”齐铁嘴点头,而后又东瞧瞧西看看,像是找什么东西,“我怎么感觉少了个人?”   “你是说江楠么?”   “对啊!”   “想知道?”   齐铁嘴看到张副官一脸神秘,点头:“想想想……”   张副官凑到齐铁嘴耳畔,戏谑道:“你求我啊。”      ☆、启红   齐铁嘴很嫌弃地看了一眼张副官,转身欲走。   “八爷,你不想知道?”张副官道。   “我找二爷去,你爱说不说吧就!”   张副官只好认了:“江楠是日本特务,我和佛爷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齐铁嘴一怔,东张西望地凑到张副官身边:“你们竟然敢把一个特务放在身边,这胆子也忒大了吧?”   “这有什么,”张副官轻笑,“若是没有万全的准备,佛爷也不会走这一步棋,就是要把人困在身边,这才方便观察日本人到底想干什么。”   看着眼前之人一脸老谋深算,齐铁嘴道:“这可是软禁啊,这棋走得险……”   “现在就等着引蛇出洞。”张副官嘴角带笑,一脸“厉害吧”的神色。   齐铁嘴点点头,掐指一算:“险中求胜,好兆头!”   “是吧?”张副官笑眯眯地。   齐铁嘴抬头:“我找二爷去。”   张副官闻言一把拉住齐铁嘴:“我说八爷,你怎么老是要去找二爷,找我不行么?”   “找你做什么,”齐铁嘴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张副官,“我和你没什么话说。”   “好,那不说,直接做吧。”张副官冷着脸,一把扯过齐铁嘴的胳膊将人往自个儿的房间带。   “张日山!老子警告你别太得寸进尺了!”齐铁嘴想要挣脱,奈何力气没有张副官的大,“咱俩大老爷们儿的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存心想让人看笑话?你丢得起这个脸,我可丢不起!”   张副官乃习武之人,又怕弄伤了齐铁嘴,只好放开手。“八爷,你就不能顺一次我的意么?”   “顺你的意?我顺你大爷!”齐铁嘴啐他一口,甩了甩被抓疼的手,心想这蛮子力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张副官一瞬不瞬地看着齐铁嘴,最后仰起头缓缓吐出憋在胸腔的闷气,道:“八爷,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把军帽带上,看也没看齐铁嘴,张副官往楼下走去。   很快便在眼前消失的身影,齐铁嘴愣怔在原地……   齐铁嘴游游荡荡地穿过老街,想吃点糍粑,可咬进嘴里发现并不是那个味儿,他记得上一次张副官给他买的挺好吃的啊,怎么现在却难以下咽?但齐铁嘴还是赌气地全部塞进嘴里,如同嚼蜡。   这次走到臭豆腐摊子那,齐铁嘴要了一串,这时候卖臭豆腐的小贩问齐铁嘴。   “爷,要不要给上次和你一起来的军爷带点儿回去?”   “军爷?”   “是啊,很高,很俊的军爷。”   齐铁嘴想起来了,对方说的是张副官。   原本吧,这张副官是不喜欢吃臭豆腐的,是齐铁嘴逼着他吃的,虽说一开始万般地不愿意,但吃了几次,张副官似乎也习惯了,谈不上喜欢,但是齐铁嘴让他吃,他准会吃,其实张副官就是一个陪吃的。   细想,他齐铁嘴老是强人所难,为何张副官却对他千依百顺?   莫不是……   手中的臭豆腐“啪”地掉在了地上。   张日山说的,他有龙阳之好……是真的?   所以当张副官在巡城的时候,就看到齐铁嘴可怜兮兮地站在对面看着他,张副官暗想:八爷这是什么表情?   张副官下车,走过去:“八爷,你这是怎么了,被谁欺负了这是。”   齐铁嘴扁着嘴不说话,两只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看着他。   “八爷,你倒是说话。”   过了会儿,齐铁嘴这才开口:“上回,你说你有龙阳之好?”   闻言,张副官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眼睛观察了四周的情况,看到站立对面的亲兵,把齐铁嘴拉到另一边隐蔽点的角落。“八爷怎么说起这个了。”   齐铁嘴老脸一红,张副官也明白了,伸手揉了揉齐铁嘴的黑发,笑得甚是温暖:“走吧,送你回香堂。”   跟在张副官身后,齐铁嘴掐指一算,复又一次,得出四个字:命中注定。   看着张副官结实的后背,齐铁嘴突然往上一跳,便趴在了张副官的背上,若不是张副官眼疾手快接住,没准儿两人都摔趴咯!   “八爷!”   “嘿嘿!不坐车了,你背我回去呗!”齐铁嘴笑得没心没肺。   张副官睨了一眼那群偷笑的亲兵,无奈地摇摇头,两只手托住齐铁嘴的屁股,颠了颠背上的齐铁嘴,道:“八爷,那你趴稳了。”   “没问题,”齐铁嘴应道,手里拽着围巾一甩,“驾——”   张副官一脸黑线。   经过解九爷的府邸,齐铁嘴突然喊停,张副官也只好把人放下来。   解九爷知道齐铁嘴和张副官来了,让管家请进来,所以当齐铁嘴和张副官进到棋室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脸老谋深算的解九爷和内流满面的陈皮在对弈。   齐铁嘴哇哇叫,指着陈皮的脸上的水迹:“被九爷虐到哭啦?”   “胡说!”陈皮随手一抹,“我是被这檀香熏的!”   死鸭子嘴硬……齐铁嘴腹诽,但嘴上不依不饶:“就没赢过吧?”   陈皮怒视解九爷:“阴险的王八羔子。”   这下换解九爷不爽了:“你这小子说的是什么话,在我这学了那么多东西,怎么出口还伤人了?”   陈皮似乎是默认了解九爷的话:“少啰嗦!这局我绝对会赢你!敢不敢赌?”   “赌!”齐铁嘴立马将五个大洋拍在桌面上,“我买九爷赢,啊哈哈哈哈……”   张副官笑着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是停留在齐铁嘴身上。   “你呢?”陈皮朝解九爷抬了抬下巴。   解九爷金丝边框眼镜闪着冷光:“赌。”   陈皮眯眼:“赌本儿。”   “一、人、心。”   陈皮一怔:“那么狠?”   他大爷的,下个棋连命都搭进去了?!这解九爷玩得也忒大了,这是要他陈皮死呢?   “怎么,不敢?”解九爷嘴角带笑。   陈皮一咬牙:“死就死了!我就不信我赢不了你!”   一撸袖子,陈皮和解九爷开战,齐铁嘴和张副官是观棋不语真君子,只是两人交头接耳的亲密模样也落在了解九爷的眼里。   腹背受敌,陈皮进退维谷,直至被杀得后路全无,终究还是输了,解九爷压根就不客气,杀得对方片甲不留。   陈皮挫败,手掌心全是汗:“九爷,咱刚才能算正局前热身么?”   分明是想耍赖。   解九爷推了一下眼镜:“大丈夫一言九鼎,怎能说话不算数。”   “……”   解九爷戳着陈皮的心口处,道:“愿赌服输,这儿……是我的了。”   这套路真是够深的。张副官翻了个白眼,看到误会九爷意思的陈皮双腿在发抖,道:“九爷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陈皮,你也只好认了。”   言罢,拉着正在看好戏的齐铁嘴走,齐铁嘴原本还不想走的,被张副官犀利的眼神一瞪,也只好屈服。   待两人走了以后,解九爷饶有兴趣地看着一脸死灰的陈皮道:“等会儿我命人把协议拟好,你签上名字就可以了。”   “我不会写字。”   其实陈皮是会写字的,只是他不想就这么没了性命,他得想个办法通知他师傅才行啊!这解九爷压根就一变态,处处和他作对不说,动不动就威胁他,那小皮鞭小戒尺啪啪啪地往他身上打。   呜……师傅我好想你!   陈皮欲哭无泪,解九爷则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摆弄着棋局:“那就压手印,这总该会了吧。”   简直是无话可说了,解九爷都逼到头上……   下一刻陈皮撒丫子就跑!   但——还是被解九爷追了回来。   解九爷拎着陈皮的领子,玩味儿道:“还想跑?你倒是跑啊!”   陈皮挣脱两次,知道若是动武伤着了解九爷,绝对跑不掉。   垂着头,陈皮到:“九爷,你就饶了我吧,成吗?”   解九爷哼哼地笑了两声。   “我告诉你!我师父好歹也是二月红!我告诉你,你伤了我我师父也不会放过你的!”他娘的,竟然还要他的心!真狠!   看到陈皮一脸气呼呼的模样,好笑道:“谁说我要伤你。”   “那你又说要我的心。”   “是啊。”   “心都给你了我还有命么?啊?解九爷你是不是疯了!”   “至于么。”   “你说呢?”   解九爷放开手,陈皮不爽地看着他。解九爷走上前一步,陈皮退后一步,解九爷再上前,陈皮又后退,再上前,再退后……最后陈皮后背撞在柱子上。   捏着陈皮的下巴,解九爷危险地靠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逃。”   陈皮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解九爷的性子若真是狠起来,别说他陈皮,九门都被掀个底朝天,纵然陈皮是杀人不眨眼,可解九爷不一样,他的脑子里有的是折磨人的怪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有别人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   陈皮想,这解九爷今个儿是不是真疯了。   ……   正当二月红给张启山换药的时候,解九爷带着陈皮来张府了。   陈皮看到二月红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师傅!我要回红府!”   若是陈皮回了红府,又要粘着二爷了。张启山撩起眼皮子:“在九爷那修身养性得了,你师傅现在也没空理你。”   二月红叹了口气,对陈皮道:“你知道错了吗?”   “错了错了!”陈皮点头如捣蒜。   “我还没说可以放人。”解九爷冷声道。   张启山看着解九爷,在二月红看不到的地方扬起嘴角。      ☆、启红   解九爷道:“你不是说有些时日没见过你师傅么,现在见到了,回了解府就给我安分点。”   这一番话倒也不是没给二月红面子,虽说陈皮是二月红的人,但之前的所作所为却是不似二月红教出来的徒弟,那般野蛮残暴,连解九爷都忍不住出手,而今解九爷严厉了这才将陈皮治得是服服帖帖。   除了陈皮偶尔会被激怒炸毛之外,其余时间还是挺听话的——按陈皮的话说:都是迫于九爷的淫威之下。   陈皮靠到二月红身边,看起来似是在躲避解九爷一样,二月红见此沉声道:“我这徒儿是被我惯坏了,九爷,教导之时该严厉便严厉,不用给我面子,待他沉稳了性情之后,再让他回红府吧。”   师傅都这么说了,陈皮哪儿还能说啥呢?   “陈皮,过来。”解九爷对陈皮喊了一声。   “我不过去。”陈皮拽住二月红的手,在想着好不容易见着师傅了,怎么求都要求到师傅心软,不然回了解府不知道被解九爷怎么折磨。   那小皮鞭抽在他身上可疼了……   张启山睨了一眼捉着二月红胳膊的陈皮的手,道:“二爷,你这药还没上完,要是我再染上风寒,有得是你累的。”   二月红闻言,道:“佛爷,你这身子骨可硬朗得很,岂是说染便能染上的?”   只怕是借口让二爷留下来吧,众人如此想。   这时候,解九爷想起来:“怎么这两天倒没见过八爷了?”   对了,还有经常呆在佛爷身边的张副官也不见人影,莫不是私奔了?   张启山解答道:“我放了日山几天假,让他放松放松,合着也是去找八爷玩了吧。”   二月红又道:“之前我听八爷说甚是想念他的林中小屋,所以应该和张副官一块儿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有日山照看着,八爷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张启山应道。   二月红轻笑:“话说回来,也只有副官能受得了八爷那个话痨的毛病。”   张启山想了想,道:“我记得八爷那林中小屋是难得的风水宝地,虽建在山林中,但冬暖夏凉,八爷一直都吵着让咱们去玩玩,只是之前也没时间去,要不趁着现在有空,去瞧一瞧老八的林中小屋?”   张启山便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跟二月红远离长沙的喧嚣,享受一下片刻的宁静。   二月红没摇头,但也没点头。   或许二月红是在考虑张大佛爷的伤势,解九爷道:“话说回来我也好久没能去散散心了,我记得八爷当初说他那林中小屋有温泉呢,且有药疗的作用,对伤口的愈合和恢复有奇效,要不,我们也去瞧一瞧有多稀奇?”   陈皮冷哼:“不就是一破房子么,能有红府好?”   “陈皮,你若是再这样,为师便让你一直在解府学习什么叫礼仪规矩!”二月红见陈皮这般,也不由得冷声教导。   “二爷不必生气,就让他一直在我那得了,我保证他脱胎换骨。”解九爷端起茶杯,吹了吹烫热的茶汤,饮下一口,一脸的悠哉。   张启山扯了扯二月红的长袖,平日冷厉的目光变得可怜兮兮地:“二爷,去吧?温泉,林中小屋……”   二月红对这样的张启山最没有抵抗力了,扶额道:“去去去,让周叔准备好东西,明天就去,行了吧,佛爷?”   “好好好!”张启山点头,对着二月红傻笑,露出两排白皙整齐的牙齿。   二月红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嘴角却是带着笑意,收拾好东西,端着放药的托盘正要离开,见此,站在一旁的冬梅眼疾手快地接到手里。   冬梅道:“二爷,我拿下去就可以了,哪儿用劳烦您呢。”   张启山拍了拍身边沙发的位置,示意二月红坐在旁边。   二月红要给张大佛爷面子呢不是?所以也只好坐下来了,张启山长臂一伸,搁在二月红身后的沙发靠垫上,从陈皮的方向那看,二月红似是被张启山揽着肩膀,亲密得天怒人怨。   解九爷见陈皮眼中开始蔓延出杀意,扑棱陈皮的脑袋:“还愣着干什么,做饭去。”   陈皮摸着脑袋转头看解九爷,一脸的不服:“凭什么要我去做饭!”   “凭你做的好吃。”解九爷柔声道。   “……”陈皮一时语塞,刚要上头的怒火一下子便“咻”地自动熄灭了,“要做也是做给我师父吃的,有你什么事儿。”   “嗯,那就去做给你师傅吃吧。”解九爷朝二月红抬了抬下巴,“你师傅也想念你的手艺了。”   陈皮转过脸去看二月红的时候,笑得极其开心:“师傅,那我去给你做萝卜焖羊腿。”   “好,去吧。”二月红温和地说道。   陈皮再转过脸去看解九爷的时候,顺带翻了个白眼,往厨房去了。   张启山见陈皮离开,凑到二月红身边,道:“二爷,你就不怕他在我的菜里面下毒?”   二月红睨了张启山一眼:“我徒弟可没那么蠢要在这里毒死你。”   解九爷耸耸肩,站起身,口气凉凉地道:“我还是去厨房瞧瞧今儿晚上有什么好吃的吧。”   待人也离开了,二月红疑惑道:“九爷不是从来不进厨房的么?”   张启山笑得意味深长:“这人么总会变的,看他是为了什么人。”   “嗯。”二月红认真,又道,“佛爷,我瞧你这伤要好得挺快的。”   张启山心里的石头又开始悬在半空了:“二爷,我还没好呢。”   “应该过个十天半个月的便能痊愈,”二月红看着张启山,“毕竟你皮糙肉厚,对吧?”   “……”   张副官和齐铁嘴在西郊的林中小屋里逍遥自在的时候,收到消息说佛爷和二爷、八爷,以及陈皮都会在今日到达,所以当几个人来到林中小屋的时候见到到处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张启山作为司机自然是最累的,但他和二月红的行李还是他拿完,只要二月红提一个简易药箱,而另一边,陈皮和解九爷的行李全都是陈皮扛、提、拽、拖……   陈皮在心里毒咒解九爷无数遍,顺带问候了解家祖宗。   林中小屋原本就不是多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刚有四间房。   张副官道:“我和八爷睡一间,其他房间你们自己选吧。”   “哦?睡一间房?”解九爷笑道,“那间房子有两张床?”   “呃……”齐铁嘴犹豫,“一张。”   “原来如此,明白了,你俩是同睡一张床。”解九爷装傻充愣得理所当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张副官咳了一声,道:“剩下的房间你们自个儿选吧。”   “既然这样,那我和二爷一间房吧,这样九爷和陈皮一人一间。”张启山道。   解九爷毫无表情地:“那真是谢谢佛爷了。”   “我要和我师父一间房。”这话想也知道是谁说的。   二月红心想着陈皮那么久都没能回红府,到底是他这个师父亲手送他去的,这心一软,便道:“那为师就和你睡一间房。”   “好好好!哈哈哈哈哈……”陈皮笑得合不拢嘴。   二月红都这么说了,张启山和解九爷只能认了。   果不其然,这林中小屋虽说周围全是山林,但在冬天里周围的景致还是不错的,且——真的有温泉池!   池子也不小,半露天,前方视野宽阔。   张副官齐铁嘴在此地已有几日,所以并没有和张启山他们一块儿下水,而是去准备吃的。   因为是下午驱车来的,现下已是黑夜,在这世外桃源之地竟也感受不到有多冷。   张启山围着块浴巾走到后院,推开门,便看到二月红背对着他,水气氤氲之下,白皙的背部一览无遗,视线往下,是柔韧的腰以及……   张启山赶紧仰起头,生怕当场流鼻血,只因二月红实在太诱惑人。   好不容易将火压下来了,张启山这才走过去,坐在二月红身边。   二月红原本便是属于晒不黑的体质,下了温泉池里全身挂着水珠,越发温润白净,着实要刺瞎张启山的狗眼!   “佛爷。”二月红见张启山看着他发楞,叫了声。   张启山把脸埋进水里,醒醒脑,再抬起头,胡撸一把脸,眼神变得淡然多了:“没想到这温泉池还真不错,回头也在家里弄一个。”   然后和二爷来个鸳鸯戏水,嗯,真不错。   二月红不知道张启山的心思,便道:“池水有对伤口起到水疗的作用,佛爷你就放松一下,平日里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这几日当是休假吧。”   不知是不是太舒服的原故,张启山整个人都放轻松了,何时睡过去都不清楚,还是二月红把他叫醒了,说是张副官已经煮好了吃的。   饭菜还算丰富,都是山间的野味,冬日里的野菜格外脆甜,兔肉也鲜嫩可口,就着老八埋藏在地下的烧酒,悠闲地谈论着,六个男人在林中的小屋一直聊到了半夜。   齐铁嘴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陈皮也喝红了脸,醉态明显,却还记得和二月红睡一间房。   张副官将齐铁嘴横抱回房,二月红扶着陈皮到另一间房,剩下张启山和解九爷站在走廊里。   四周安静下来,淅淅沥沥的下雨声越发清晰。   各自踹怀着心思回房,张启山躺在床上,不大一会儿便听到了敲门声。   一开门,便看到二月红站在门外。“我那屋顶上漏水,解九爷已经带陈皮去他那屋了,佛爷,我能和你睡么?”   张启山单手撑着门框,笑眯眯地:“当然可以。”   看来也没白费他上梁揭瓦的力气。   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估摸着是白日舟车劳顿,二月红没能和张启山聊几句便睡了过去,张启山给二月红掖实了被角,单手撑着头看着已经甜睡的二月红,毫无顾虑地,缓缓低下头在二月红柔软的唇上落下一吻。   两唇相触,张启山仿佛用尽了此生的柔情蜜意,不管此时二月红是否会突然睁开眼,他都不会后悔。   离开二月红的唇,又看了好一会儿,张启山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张启山看不到二月红微微颤动的睫毛……   ☆、中秋特辑   齐铁嘴笑眯眯地来到张府,正巧张启山正坐在客厅和张副官似乎在说什么事儿。   “佛爷,我……没扰着你俩谈事情吧?”齐铁嘴看了一眼张副官,才道。   “没有,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张启山让人给齐铁嘴倒了杯红茶。   “佛爷,您忘啦?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二爷让咱俩到红府吃饭呐,这么大的事儿您都忘记了?”   经过齐铁嘴提醒,张启山一怔,随后起身往楼上跑,留下齐铁嘴一脸茫然地端着红茶问张副官:“佛爷这是咋的了?”   张副官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答,过了会儿,就听见张启山的声音。   “日山,你上来!”   “来了!”张副官应道,对齐铁嘴说,“要不你也上去?”   “……行。”齐铁嘴也想瞧瞧佛爷这么火急火燎地上楼是干嘛去。   到了张启山的房间,床上,椅子上,到处散落着衣服。   “日山,这件怎么样?”   “佛爷,这是不是骚了点儿?”   “那这件?”   “这也是你平常的衣服,不显眼。”   “这件总成了吧?”   “你不觉得很像癞蛤`蟆么?”   “……”   齐铁嘴忍不住问:“佛爷,您这是要去相亲啊?”   “什么相亲,今儿晚上不是去二爷那吃饭么?”张启山说。   “啊。”   “我就想穿好点儿有错么?”   “是没错,可是……”佛爷,您这跟平时不大一样呢。   张启山似乎想起了什么,问:“你们觉得今晚二爷会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红色。”   “红色!”   “那行,我知道了。”   然后……我们张大佛爷也穿了一件异常鲜艳的红色长袍,梳了个油头,连车都不搭了,大摇大摆地往红府走去。   那时候二月红还没回来,张启山倒是先去厨房,说什么要亲自下厨,折腾了许久,菜才上桌,齐铁嘴一群人饿得是饥肠辘辘。   二月红看着上桌的菜,夹了一块,端详了许久,问站在一旁、一脸大写的“快点夸我”的张大佛爷:“这块黑炭是什么?”   “什么黑炭,这叫红烧肉!”张启山赶紧应道,“红烧肉二爷你应该知道的。”   “能吃吗?”二月红不敢相信。   张启山就着二月红的手把那块不知道啥滋味的红烧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脸色一变,但还是在二月红的注视下咕咚一声吞进肚子里。“二爷,这能吃,但是我觉得这营养不够,咱们还是吃下一道菜吧。”   这道所谓的红烧排骨就被推到了另外一边,齐铁嘴看了一眼,捂着嘴偷笑。   一碟看起来卖相还算可以的狮子头就到了二月红眼前,张启山说:“二爷,这个我保证一定好吃,我费了不少功夫的,来尝尝?”   二月红看了一眼张启山,看到张启山眼中的笑意,这菜夹了一个,咬了一口,下一刻就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佛爷,这……还没熟透。”   “……”   齐铁嘴就没差拍台大笑了,扶着张副官的肩膀死忍着。   “二爷,要不,你再试试这一个?冬菇炖鸡,火候刚好,香嫩可口啊!”这次张启山给二月红夹菜。   “佛爷,我可先说好了,要是再不能吃,我请大伙儿到珲春楼去吃。”二月红无奈地说。   “没问题没问题。”张启山暗想,这一锅好歹也是炖了有些时间了,准熟!   没错,这冬菇炖鸡确实是熟了,但是味儿却咸透,害得二月红喝了一大杯茶,这才缓解了嘴里的咸到发苦的味觉。   齐铁嘴果断地走到另外一个角落,等笑够了这才回到饭厅。   反正张启山煮的就没一样是能吃的,最后只能准备一些食材,到后院去烧烤,配上二月红酿制的桂花酒,一同赏月。   个个都喝得醉醺醺了,齐铁嘴东倒西歪地,最后也趴在张副官怀里。   齐铁嘴仰起头,微醺的脸就在张副官眼皮底下,捧着张副官的脑袋,吧唧就是一口,还是嘴对嘴的,看得张启山和二月红两个人眼都直了!   “老八,你醉了……”二月红开口道。   齐铁嘴嘿嘿地傻笑,一张嘴就是酒气:“我没醉,我就是、就是觉得这看起来挺好吃的……”   说着食指还按压着张副官的嘴唇,随后被张副官一口含在湿热的口腔里。   二月红摇了摇头,其实脑子也晕得厉害,转眼看坐在旁边的张启山:“佛爷,你、你这好不好吃……”   张启山也没少喝,可也没二月红那么不胜酒力,温柔地看着二月红:“二爷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也是……”   二月红靠近,再靠近……眼瞧着两个人的嘴巴都快碰到一块儿了,齐铁嘴突然大喝一声!   “嫦娥!!!”   张启山:“……”   二月红一愣,也对着张启山傻笑:“佛爷,我差点就上你的当了,咱们……不能……玩、玩亲亲……”   张启山捧着二月红的脸,深情凝望:“二爷,只要你想,都可以的。”   二月红迟缓地点点头,抓住张启山的衣襟,凑在张启山的耳边说:“佛、佛爷……到房间里说吧……”   张启山心中大喜!   “这是不是有些快了?”张启山有些不敢相信。   “不快啊,我今天在梨园里就想的了,佛、佛爷不愿意吗……”二月红还是揪着张启山的衣襟不放。   张启山此时真想仰天长啸——怎、么、可、能、不、愿、意!   “佛爷……别废话了……赶紧的。”二月红中间还打了一个酒嗝。   看了一眼还在打醉拳的齐铁嘴和站在一旁鼓掌的张副官,张启山扶起二月红往卧房走去。   走到一半路,发现二月红脚软得厉害,索性把人横抱起来,大步流星地朝二月红的卧房走。   二月红虽说是个角儿,在台上那身段也高挑柔美,可也是结结实实的男人骨架,张启山抱着一路走也挺吃力,到了房间之后用脚关上门,两个人都滚在床上。   二月红开始撕扯着自己的衣服,还背过身躺在床上,白皙的背部就这么落在张启山的眸子里。   二月红嘤咛一声,抓住张启山的手摁在自己的柔韧的腰上。   咕咚——这是张启山咽口水的声音。   “二爷,你不后悔?”张启山觉得全身都快烧起来了,热得很,但理智还是提醒他说出这句话。   “绝对不后悔,这样才舒服……”二月红应道。   张启山两只大手摸在二月红的背,接着,他的视界里多了一瓶……药油。   对,就是药油,还是二月红从旁边的枕头下摸出来的。   只听见二月红说:“我今儿貌似扭到腰了,你给我揉揉吧,佛爷……”   “……”   “佛爷?”   “……好吧。”   随后张启山内流满面地给二月红上药。   “对,就是这里……啊……佛爷好舒服……”二月红也脑热,被张启山揉捏得直叹气。   “二爷,你够了。”张启山继续内流满面。   “佛爷、佛爷你太厉害了……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嗯……”   正巧两个丫鬟经过卧房,听到二月红的叫声,两人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佛爷!竟然!和!二爷在房间里干那档子事儿!天啊!!!   赶紧撤!   ……   第二天,二月红因宿醉而头疼,丫鬟桃花进来伺候他洗漱的时候,眼神都怪怪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二月红实在是受不了,开口说:“桃花,你想跟我说什么吗?”   桃花坚决地摇头。   看到桃花的眼神,二月红再次问:“真的没有?”   桃花内心挣扎了许久,说了句“二爷不要怕别人说什么桃花都会支持二爷的”然后端着水盆就走出去了,留下还在消化她的话的二月红。   二月红不明所以地挠挠头:“这孩子说什么呢……”   张启山一夜都睡不着,泡在冷水里,好不容易躺在床上挨到天亮了,二月红又早早来了,还带着早餐,得,压根就不用睡。   顶着两个黑眼圈下到楼下,张启山就看到二月红端坐在沙发上等他,一看到二月红就想起昨儿夜里二月红那白皙的背部,以及那若隐若现的股沟……   好吧,张大佛爷自认为彻底沦陷了,没有翻身的余地,硬着头发坐在二月红旁边。   “佛爷,你脸色看起来不大好。”二月红一针见血。   能好吗?换你一晚上都欲-火焚身试试?张启山点头:“二爷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二月红问。   “那也不是……”   二月红把一罐炖盅摆在桌面上:“桃花让我给你的,说让你补一补,还说让你不用那么操劳。”   “操……劳……”   二月红也想不明白:“我就奇怪了,桃花什么时候对佛爷那么好了,以前也没见她这样呢?”   张启山想了想,解开炖盅的盖子,闻着味儿问二月红:“这里面放的是什么食材?”   “我也不知道。”二月红老实回答。   张启山拿起勺子搅拌再捞起来,嘴角抽了抽,然后一把盖上盖子。   里面的是……各种鞭,张启山心里想着:桃花我谢谢你啊!   “二爷,要不这样吧,你到我房里帮我上药,我再跟你好好聊聊。”一边揽着小绵羊二月红的肩膀带着人往楼上走去,张启山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   “佛爷是不是我昨晚喝醉了把你伤着了?”二月红也跟着大灰狼张启山走到卧房。   “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张启山在二月红进来后合上房门,接着……      ☆、番外一   这一眨眼便到了第二年的夏天,蚊子极其猖狂,连张府都有嗜血的蚊子飞进飞出,扰得人睡不着觉。周叔说,若是将窗门紧闭吧,屋里便闷热了,但不关,这见人便咬的蚊子定会继续猖狂下去。   张启山坐在沙发上,见二月红无精打采地下楼,脸上还有几个小红点,白皙的手时不时挠着。   将手中的报纸放下,张启山道:“二爷,昨夜又没睡好?”   明知故问,没话找话。   二月红顶着俩黑眼圈点点头,坐在张启山身边:“佛爷,再这么下去,我都快变人干了……”   张启山凑上去盯着二月红脸上的小红包,指尖轻抚:“痒吧?”   “嗯,痒。”二月红点头。   张启山喊道:“周叔!”   下一刻周叔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窜出来了:“哎!佛爷!”   “你去买些熏香来,每个房间都点上。”   “是,佛爷。”   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张启山道:“让冬梅给我一片芦荟。”   “好的。”   不大一会儿,冬梅便拿着新鲜掰下来的芦荟走到张启山面前:“佛爷,您要的芦荟。”   张启山接过来,拿小刀卸去芦荟上冒着黄浆的面儿,就着削平的芦荟长条给二月红涂上。   冬梅看到张启山细心的模样,忍俊不禁。   二月红见此,也怪不好意思的。   这下换张大佛爷不乐意了,对冬梅道:“你咋还杵这呢,该干嘛干嘛去。”   没瞧见他正和二爷你侬我侬么?   冬梅识趣地笑着离开了,张启山这才继续给二月红擦芦荟液。   “二爷,还痒吗?”张启山柔声道。   “好多了,”二月红点头,“谢谢佛爷。”   “谢啥么。”张启山一个劲儿地往二月红脸上凑,就没差整个人都压人家身上了。   随后又觉得二月红不看他心里不爽,硬要捧着二月红的脸转过来面向自己,二月红握住张启山的手从自个儿脸上拿下来,谁知道张启山捂得那么紧,生怕二月红飞了似的。   “佛爷。”二月红无奈地叫了一声。   “二爷你就转过脸来给我看看行么,另一边我擦不到啊。”张启山鼻尖都快碰到二月红的鼻尖了。   二月红抿了抿唇,却不知这个动作在张启山的眼皮子底下做出来是多撩人心弦,张启山嘴角带笑,算是二月红默许了他的动作,这又捧着二月红的脸对着自己,仔细地给脸上的小红包涂上芦荟液。   一直不敢正视张启山灼灼目光的二月红开口道:“佛爷你没被咬么?”   “咬啊,晚上挠得我睡不着觉。”   “也不知道为何蚊子便多了起来。”   “不是到了交`配的季节么。”   “……”   “蚊子吸血不就是为了生小蚊子?我说的没错啊!”   “是是是……”   “但说实话,我又挺舍不得打死它们的。”   “为什么?”   “因为它们身上流着我的血啊,我还得给它们买车买房,看小孩儿。”   二月红闻言:“……”   张启山涂完了,正要扒开二月红的衣服,二月红反应快,赶紧问:“佛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给我瞧瞧你身上还有没有小红包。”张启山说得理所当然,“都涂上吧,别浪费那么新鲜的芦荟。”   “……我自己来就好了。”二月红避开张启山如狼似虎的目光,夺过张启山手里的芦荟站起身往楼上跑。   张启山也腾地站起身:“二爷!二爷你别跑啊!”   追追追!   然后张副官和齐铁嘴一进客厅便看到了这种你跑我追的场面,两人对看了一眼,了然地点头,笑得甚是狡猾。   走上楼去,看来二月红已经成功逃离了,张大佛爷正懊恼地在二月红门前来回踱步,张副官将一本书拍在张启山的胸膛。   “佛爷,你该拿去看看了。”   “这是什么。”张启山把书的正面翻过来——   龙阳三十六式。   张启山咳了一声,把书卷成书筒子,一本正经道:“日山,你觉得我需要看着东西么?”   “不需要。”   张启山想说那你给我做什么。   接着张副官朝门口抬了抬下巴,张启山用眼神问张副官:这能行么……   张副官肯定地点头。   张启山想了会儿,对着房门道:“二爷,我给你看一本书,里面的内容特别好!”   二月红没应话,张启山从门底下的缝隙塞进去。   张启山拍了拍手:“大功告成。”   “走吧佛爷,要去巡城了。”张副官说道。   “不知二爷看到会……”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开门声。“张启山!”   “哎!”张大佛爷笑嘻嘻应了一句转过脸去,心想莫不是二爷开窍了?   一本书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张启山捂着脸蹲下身,真的是很疼啊……   房门“砰”地再次合上,《龙阳三十六式》摊在地上,黄暴的画面印入眼帘。张副官弯腰把落在地上的书籍捡起来,拍去灰尘,扶着张启山站起来。   “佛爷,你没事吧?”   “我砸你一次试试看?”张启山揉鼻梁骨斜眼看他,“走吧,先别惹二爷了。”   张副官腹诽:貌似是佛爷你惹的吧……   夜里,二月红从自家的府邸回来,便直接往楼上走。平日里这个时间他进到客厅都会看到张启山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今日不知是怎的,不见人影。   打开房门,还未开灯,便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月光从窗外照进来,从阴影轮廓看,那刚毅的面容……不是佛爷还能有谁?   二月红走过去,抬手推了一下张启山:“佛爷?”   张启山今日巡城时间比较久,觉得乏了,所以才在二月红的床上睡着,至于他为何要到二月红的房间……   “二爷,你回来了。”张启山也醒了,站起来。   二月红此时才看清楚张启山只穿着长裤,裸着上身,打开床头灯,只见张启山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大包,不用说,定是被蚊子咬了。   张启山实在忍不住,开始挠,一边披上衣服走出去:“二爷,我等会儿让人给你点熏香,你也你也好安睡。”   “佛爷,你等等。”二月红走上前去,看着不停挠脸的张启山,那一颗颗凸起的红包尤为触目惊心。   “怎么了?”张启山装作没事地笑着回问。   二月红抬起手,指尖碰触胸膛上的红点:“佛爷你这是故意的?”   一语戳破,张启山也只能傻笑。“二爷,我把蚊子喂饱了,它们就不会咬你了,况且等会儿冬梅把熏香染上,保管你睡得舒舒服服。”   转身欲走,二月红却在身后抱住张启山,闷声道:“佛爷,你这是何苦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张启山握着二月红的手,目光温柔:“你说的是什么傻话啊,我对你是什么心你还不明白么。”   二月红摇头,漆黑水润的眸子看着张启山。   似是认命般,张启山叹了口气,道:“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了,二爷今夜便早些休息吧。”   夏夜繁星点点,房里点上了熏香。   张启山原本是睡眠浅之人,一有点动静便醒了,有人放轻了脚步进到他的卧室,他上了锁,也唯有二月红手上掌着的钥匙方能进入。一股冷香飘进鼻子里,张启山便知道是谁来了。   二月红缓缓走过来,掀开被子钻进去,张启山假寐。   “佛爷,我知道你还没睡。”二月红在张启山枕边说道。   好吧,在二爷面前装也没什么意思,张启山只好睁开眼,笑道:“二爷深夜潜入我的卧室,有何贵干呐?”   二月红长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是下定决心似的,翻身而上,跨坐在张启山身上。   “二、二爷……”你这是要做什么,张启山拧巴。   二月红一手覆在张启山的双眼,张启山只觉得眼前黑去了一半,却能从指缝中看到二月红缓缓下头,而后唇上一软,脑海里跟放烟花似的华彩斑斓!   二爷竟然主动吻他!   二月红吻得小心,仅限于两唇相触,带着些许忐忑,着实让张大佛爷心痒难耐。   张启山一手扶着二月红的后脑勺,一手揽着二月红的腰,不安分的大手探进二月红的内衫,抚着柔韧细腻的腰身。   温润的肌理引来更多的渴望,张启山撬开二月红的牙关,长驱直入……   不知何时二月红的手改为抱着他的颈项,张启山能清楚地看到二月红闭上双眼,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极了那一夜,近在咫尺的脸,触手可及。   张启山缓缓坐起身来,两人的唇却没有分开过,二月红捧着张启山的脸,而张启山一手放在腰上,另一只手却是在解开二月红内衫的扣子。   褪尽了衣衫,两人袒呈相见,气息凌乱地在床上四肢交缠……   翌日,张启山心情大好地进厨房熬粥,冬梅一脸不解,但是看到佛爷喜上眉梢的模样,全身上下看起来好像是哪儿不一样了,简直就是、就是……闪着耀眼的光啊!   待佛爷端着精心熬制的鲜粥离开厨房后,冬梅和周叔面面相觑:这佛爷今个儿是怎么了?竟然破天荒地煮早餐!   把清香烫热的白粥放在一旁,丝绸薄被下睡着的二月红没穿任何衣物,张启山将二月红盖着的薄被拉上,掩盖住满身旖旎的点点红痕。   这粥用沙煲装着,起到保温的作用,若是二月红醒了,便能吃上热粥。   看着还在安睡的二月红,张启山穿戴整齐,算着时间张副官也准备到了。在二月红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张启山这才下楼去。   不大一会儿张副官便也来了,瞧见穿着束腰军装的张大佛爷意气风发帅气凛然的模样,估摸着也是好事将近吧。   又是美好的一天呐!   ☆、番外二   陨铜的威力众人皆知,而今唯有将它再次长埋与地下,方可回到以前的日子。张启山深信这个道理,思来想去,这埋葬陨铜的地点最安全的,莫过于……自家后院。   这俗话说的好,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张启山没事儿的时候就到后院溜达溜达,这个秘密除了他之外,也只有二月红知晓了。   日子便是这么一天天过去,也没怎么地,可当张启山正抱着二月红睡得天昏地暗的时候,门被砸响了,只有在迫在眉睫之时手底下的人才敢扰他清梦。   帮二月红掖好了薄被,张启山连衬衫都没披,裸着上身走去开门,当真是张副官。   张启山皱眉:“怎么了。”   “佛爷,这后院的一夜之间竟然长出一棵大树!”连张副官说话都带表情了,可想而知事情确实是不小。   耳边听到一声嘤咛,张启山朝屋内看去,只见二月红翻了个身面向他,张启山对张副官道:“日山,你到后院看着,不许任何人进去。”   “是,佛爷。”张副官应道,随后离开。   张启山合上门,走回床边,二月红睡眼迷蒙地问:“佛爷,发生什么事了吗……”   轻抚着二月红的黑发,张启山应道:“没事,继续睡吧。”   二月红合上眼往被窝里钻得更深,想来是昨晚累着他了,这一做又是不知道几次,是该有个度了,他能行,不代表二月红能承受连续的猛烈攻击啊……如此一想张启山便下了床,小心地尽量不发出任何响声,穿戴整齐后这才下楼往后园走去。   后园已经没有下人围观,只有张副官一人,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他一时间看不出是什么树种,只觉得不似一般的树木,隐约之间可见树体四周萦绕着流光。   “佛爷,你看,这树就是昨晚突然长成。”张副官道。   张启山点点头,站在原地问:“是谁先发现的。”   “是周叔,他今日起床想到厨房吩咐下人做事,路过后院,便看到了。”   “是几点的时候。”   “大概是清晨六点。”   “嗯,我知道了。”张启山看着那高大壮硕、一夜长成的神秘树种陷入深思。   虽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在他大佛爷的后院突然拔地而起的,恐怕也只有这一棵了吧,而张启山自看到这棵树的第一眼开始便觉得这事并不简单,单是它生长的位置正好便是陨铜深埋的地方。张启山想着,难不成,这棵树,是陨铜长成的?   他张启山什么没见过?但自从见识到陨铜的威力、与二月红差点天人两隔之后,他对陨铜便有所忌惮,只因他怕这平淡而又甜蜜的日子是虚幻的,一切都是幻觉,梦醒了发现二月红成了泡沫,他一路拼命追逐可也功亏一篑。   此时,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佛爷。”   不知是二月红真睡不着了还是什么,竟然站在他的身后。   “二爷, ”张启山转过身去,看着一袭红色长衫的二月红,“怎么,不睡了?”   “人老了,醒了就容易睡不着。”二月红打趣,信步走到张启山身边,目光却是落在眼前这一棵奇特而又瑰丽的大树,眉头一皱,有些不敢相信,“天界……苍榆?”   张启山闻言,问道:“二爷,你说这说什么?”   二月红想要走近,被张启山拦住,二月红对张启山道:“佛爷不用担心,想必你也看到它周围萦绕在上的流光吧,它并不是邪物。”   二月红的话让张启山悬着的心落下不少,但还是不敢大意,一直不动声色地将二月红护在身后。   张副官估计也是好奇,便问:“二爷,你说这天界的,什么苍榆是什么意思?”   “四大古神之战结束后,天界被少昊一人独自拥有,而大地却属于女娲和伏羲,他们三人定下契约,不得互相侵犯。犼智力比较低,取了神秘大树的一根粗大的树枝后便独自离开。少昊无疑是这场战争的最大的收获者。少昊在天界看这巨树,不由得心神一动,册封此树为天界神树苍榆。”二月红解释,而后又道,“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在此长出。”   自然是不能说陨铜埋在底下,二月红想不清楚的地方便是陨铜上为何长出了苍榆,这是否预示了什么。   张启山闻言,也知晓了二月红的意思,这树是砍不得,陨铜非凡间之物,长出来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东西。   二月红依旧是在沉思,张启山也不好再说什么。   随后,二月红一伸手:“刀。”   张副官将随身携带的匕首奉上,只见二月红往指尖上一抹,殷红的血珠便滴落在苍榆底下的泥土里,很快渗入,消失不见。   “二爷!你这是在做什么!”张启山见此上前去查看二月红的手指。   二月红看着那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血迹,便扯过张启山的指尖,又是一刀,但力道放轻了许多,血量也不多,挤了两下这才有一滴落入泥土之中。   张启山倒也没什么反应,反正二月红人没事就好,别说这一滴血,整条命他都可以给二月红,这区区的一刀算啥么。   张副官看着张启山一脸温柔地盯着二爷,暗想佛爷那目光真是……   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张副官这才收拾好脸上的表情,一脸正经地瞧着苍榆,看是有什么变化没有。   等了许久,也没见有什么动静,二月红喃道:“不可能啊,为何没有一点反应。”   “二爷看是想要看到什么。”张启山问道。   二月红叹了口气,转身便走,张启山不明所以跟在身后。   张副官也不好意思跟上去,便派了两个亲兵把守,随后找齐铁嘴去了。   回到房内,见二月红不语,张启山安慰似的,道:“二爷这脸上失望的神色,莫不是因神树的奇迹没有发生?”   二月红这才点头:“佛爷,我想你也应该猜到了吧。”   张启山笑而不语。   见状,二月红道:“佛爷,陨铜落地后深埋地底下便是属于‘地’,苍榆为天界神树,代表的是‘天’,而我割指取血,则为‘人’,按理来说,这天地人和全已有,却毫无反应,这又是何道理。”   “二爷你若是生气,我让人砍了便是。”张启山板正二月红的脸,四目相对,“我也不想让你这么劳心伤神。”   “这可不是你说砍就能砍的,后果你我都担当不起。”二月红道,目光坚定,“我得回红府一趟,家中还有古籍,待我去查一查,一探究竟。”   二月红迈开腿正欲走,张启山赶紧一把扯住将人带进怀里,柔声道:“查什么查,你还嫌你头发多是不是,你给我坐好,我去给你拿早餐,天大地大,也没吃饭事儿大。”   言罢在二月红额头上落下一吻,下楼去取早餐。   捧着“爱心粥”的张启山回到卧室,只见空荡荡的,一个人影儿都没有,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也罢,随二爷去吧,合着二爷是晚上被他折腾惯了,白天也闲不下来呢……   谁想到二月红这一去,便是三天,张启山若不是公务繁忙,没准人都在红府过夜了,他是夜夜孤枕难眠啊,二月红压根就一头扎在书堆里,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更何况是芙蓉帐暖度春宵了!   又逢夜圆之夜,张启山坐在客厅里愁眉苦脸,二月红却回来了,一袭月白长衫,真是要多俊俏有多俊俏。   睡到半夜,二月红醒来,披上内衫便离开卧室。   来到后院,清冷的月光洒向大地,唯有神树苍榆还散发着盈盈流光。二月红眼尖,便看到了苍榆树上结了一个大葫芦。   待张启山发现枕边之人不在,寻到后院之时,二月红怀中已经抱着一个粉嫩的婴儿。再看原本挂在树上的大葫芦已经没有了,一瞬间也明白了二月红的良苦用心。   张府内多了一个男婴,这事儿齐铁嘴和解九爷都知晓,但身世大家都避而不谈,心里都有数。   男婴一双大眼,眸子清澈,特别是见到二月红的时候笑得最是灿烂,纵然还未长牙的牙床光溜溜的。鼻子高挺,似极了张启山。   自从有了这孩子以后,齐铁嘴来张府是越来越频繁了,抱着孩子那叫一个爱不释手啊,还把做工精致的长命锁赠与了孩子。   齐铁嘴逗弄孩子的时候,突然问道:“嘿,这……取了名字了没?”   张启山道:“急什么。”   齐铁嘴不乐意了:“你不急我急啊,这俗话说的好,三岁定八十,一个好名字能影响人的一生呢,没见别人都上我那求名儿么?”   二月红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道:“那回头我把孩子的生辰八字给你,让你算一算取什么名儿好。”   “诶!这才对嘛!二爷明智。”齐铁嘴伸出个大拇指,后又想到了什么,看着张启山和二月红,小心翼翼地问,“这孩子,跟谁姓?”   张副官站在一旁咳了一声:“你说跟谁姓。”   “孩子姓张。”二月红直截了当。   齐铁嘴恍然大悟:“那我明白了,这下好算多了。”   这有娃了,二月红的心思更多的自然是放在孩子身上了,张启山回家之后总要到孩子的房间那找人。   找谁?还能有谁,二爷呗!   好说歹说让二爷今儿晚上回卧室里睡,来个大战三百回合,这才心满意足,嘴角挂着笑睡去。   没过两日,齐铁嘴算出来了,孩子取名张天钧,其中的含义便是希望孩子长大后心能如极北之地坦荡,做人正直之理,又暗指是上天赐予的礼物,顺五行阴阳,通天地。   随后不知是谁问了一句:“那孩子的小名儿呢?”   张启山立马回答:“就叫狗剩吧,好养活。”   众人:“……”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